傀儡门下的子弟们,自开蒙始便要学习操纵傀儡的术法。
谢无青呢,将傀儡咒修到了无人能及的顶层,却至今找不到一具可使用的尸体。用他穿越之前的话来说就是,是个理论上的天才,实践上的傻子。
旁人都认为是他体质孱弱,无法驾驭傀儡,但真相只有谢无青自己知道。是那些尸体太弱,无法承受他的傀儡力。
他这么多年来,遍寻天下尸体,却无一所获。
甚至连傀儡门门主手里的傀儡师,都远达不到谢无青的要求。
可面前的这具尸体不一样。
即使隔着距离,他都能感知到,从尸体里散发出来的恐怕力量,这尸体……生前必定不寻常。
不出他所料,绝对是上好的傀儡材料!
他跪下身,伸手摸了摸尸体的躯干,感受着从里传来的澎湃能量,呼吸不由发颤。
他真的在身死之前,找到了一具……比他预想之中还要强大的尸体。
这尸体,定能承受住他的傀儡力。
脸上雨水顺着脸颊向下坠落,落到那焦黑尸体上消失不见。
有树木遮天蔽日,这深处几乎没有雨水,身上的湿意都是外面带进来的。
他将身上背着的包袱取下,从里面拿出宽大的床单,铺在地上。
跪坐着,眼睫低垂,表情看不出喜悲,气氛却有些凝重。
他安静地将尸体的躯干、四肢,以及破碎的小部分一点一点放到床单上,中途,未干的雨水弄得脸颊微痒,还停下来用袖子蹭了蹭脸。
这画面,不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极了是在擦眼泪,一副十分伤心的样子。
少年擦完脸上的雨水,苍白的脸上,表情恢复如常。
自幼养在傀儡门内,他从小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开心和难过都不会表现出来。
就如此刻。
纵使内心的惊喜已成了翻涌的波涛巨浪,面上仍旧平静无波澜。
他没什么表情变化地将尸体收好,背在身上,朝外走去。
出林时,风雨皆歇。
路仍泥泞,却比之前好走很多,焦黑的尸体很沉,对谢无青来说却只是甜蜜的负担。
他拖着病弱的身体,将尸体运到小木屋,郑重其事地放到床上安置下来。
尸体不知是被火烧死的,还是被雷劈死的,全身黑漆漆,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谢无青伸手轻点它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拧眉,纵使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他,此刻的心疼之情也溢于言表。
受损到这个程度的尸体,是没法直接炼成傀儡的。四肢分家,破破烂烂,一打眼过去甚至分不清哪里是脸哪里是后脑勺,也不知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虽然修补好也能正常使用,可要想将它修复好,恐怕得花不少精力和钱财。
回想了下自己所剩无几的盘缠,谢无青表情沉痛地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
他没啥死穴,最大的特点兼弱点就是爱财。
可在钱财和炼制傀儡二选一,他闭眼也会选后者,只是心口钝痛在所难免。
又是甜蜜的负担。
出门时带了不少草药,本来是打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原来都是给这尸体准备的。
第一夜,谢无青用洒了药的白布,将尸体破碎的躯体连接完整。
木屋里只有一张床。
捣药花了不少时间,一切做完,天色已然昏暗,唯有烛火亮着微弱的光,在角落里闪烁跳动。
木窗开了一半,窗外风声阵阵。
少年一手搭着床沿,一手撑着地,靠坐在床边的地上,似乎并不在意一身白袍变脏。
事实上,忙活了一晚上,此刻他已累极。没一会儿,便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阵风吹过,衣袍边角随着纯白的纱帐翩翩翻飞。纱帐调皮地缠绕着他的黑发,他修长的手指,来回擦动。
少年没有醒,只偶尔发出无意识的咳嗽声。
有声,却显得更为寂静。
无人看到,忽地,那被裹了满身长布条的干尸上,忽地多了个半透明的魂魄。
是个极为漂亮的青年。
乌发如墨色长瀑,双眼跳着幽冷的光,红色长袍松松垮垮,似乎风一吹便会尽数褪去,欲遮欲掩地泄出锁骨之下的白皙春光,表情妖娆又慵懒,幽灵般……哦不,本就是幽灵,指尖轻点着熟睡少年的侧脸。
低首,几缕青丝轻垂在少年熟睡的脸前。
青年神色不显,眼神却略带轻蔑。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没人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唯一可见的是,少年忽地在睡梦中伸手抓住了那尸体的一只手。
接着,青年听到他梦呓般喃喃:“我……我一定会让你恢复正常的……”
青年半透明的魂魄愣在原地,双眼微微睁大。
少顷,他神色恢复如常,轻哼一声,无声无息消失。
谢无青睡得不太安稳。
梦里,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阴测又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潮湿黑暗的恶魔巢穴,在他的耳旁,鬼魅般响起——
“可曾有人告诉过你,你把我的手臂和腿装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