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中一户庄院,里面七八条细犬,突然吠得凶猛。主人开门来看,有客人衣着锦绣,翻身下马。 “董壮士,在下刘二黑,大晋人氏,走镖的。这趟途径负郭坞,过山怕有虎害,先来拜会壮士!” 董猎户眉粗眼大,虎背熊腰,样貌端正,一看便是忠厚之人。猎户赶紧把客人迎入房里,二人分宾主落座。 猎户道,“二黑兄,这趟押的是什么镖?” “暗镖。”刘裕从怀里请出一尊金塔,道,“洛阳和尚雇了我,把这金塔送往南朝。经过咱们坞堡,都说山上老虎厉害,故此先来拜访您,求您方便了,送我出山。” 猎户打眼微微瞅了瞅金塔,沉吟半晌,道,“过山容易。明天正好八月初八,坞里有社事。等祭祀过山君,我再送你一程吧。” 刘裕笑道,“都说老虎是山君,我看董壮士才是镇山的太保。” 猎户家土房土院,院角摆着钢叉,墙壁挂着弓箭。四合的院子,安排刘裕住了东屋,猎户是单身汉,自已住在北屋——刘裕眼尖,看那北屋堂上留着个后门;南屋养着几条猛犬,西屋却上着大锁。 晚间,猎户烹调了两只山鸡,瓮里酒也管饱,刘裕酒肉吃的欢了。 昨夜山中遇虎,坞下无眠。今夜安安稳稳投宿猎户家,天一黑,刘裕倒头就睡。 夜深尿急,蹑脚上了旱厕,刘裕听见北屋里掌声响起,似乎有男女欢会之声。 天亮了。 “二黑兄睡的可好?”猎户叩门,道。 “好,好!”刘裕伸了伸懒腰,“逆旅风尘劳苦,可是歇过劲儿啦……” “咱打猎为生,庄户人家,一亩地也不种,过日子不容易。”猎户道,“二黑兄若有仨瓜俩枣,白天我去市集买些好酒好肉,晚上咱兄弟再好好唠唠?” 刘裕笑笑,也顾不得梳头洗脸,抱抱拳,背上箧笥就往门外跑。 猎户也不阻拦,看刘裕上马远去,只是嘴角冷笑一声。 穿街过市,到铁铺取了两柄飞刀,藏于马靴内。晃荡一番,夜又深了。 长街空荡,街头只剩两个人影。 刘裕又见昨日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身着丧衣,挨家拍门;门一开,跪地叩头。少年道,“明日先父出殡,辛苦长辈帮扶。” 原来兰陵习俗,家里有白事,发送的前一天,孝子贤孙,要到邻居家叫门磕头,央求人家帮忙抬棺上山埋葬。老讲究,求人帮忙的话不能说出口,磕个头便是。同乡近邻,百年间谁家还不老个人?送丧送死,邻居间自然守望相助。 “蒯公子,不是咱不出人帮忙。明天中午办白事宴,我们一定去,只是你家的白事正赶上祭祀山君,坞里家家户户都得进山供奉虎仙,我们实在抽不开身!” 那少年沿街磕头,膝盖和脑门磨出三片血污,仍无人接下抬棺的活儿。 刘裕掀开箭袖,把素色的内衬撕下来一条白布,系在自己发髻上。扶起邻居门前的少年,刘裕道: “蒯公子,我也做点小买卖,与令尊大人有过交情。请问公子,令尊的灵柩有多少份量?” 少年也不起身,纳头便拜,道,“我父亲虽是商贾,但一向为人清介,在世时,吩咐我用柏木给他打副寿材。柏木不是好木材,我父亲爱那股清香味儿;棺材至多不超五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