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在叫我们……”

她们还未来得及多说，狄赖已经跑了上来，眨着亮亮的眼睛喊道：“我们一起吃饭吧？”

林塞女巫们还没有与狄赖她们一起吃过饭，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这时狄赖已经盯上了最容易攻破的对象，她三步两步跳到赛薇拉身边。

“赛薇拉，走吧走吧，和我们一起吃早饭。”狄赖推着赛薇拉，“你也应该尝尝我洗的野菜。”

“啊……啊……”赛薇拉对着同伴抛出了求救的眼神。

“那就走吧。”一个林塞女巫说道，“既然狄赖特地邀请我们，那我们就把早饭带下去，和她们一起吃。”

顺利完成了任务，狄赖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在林塞女巫的据点里跑了好几圈，致力于把所有人都叫去吃饭。

等她把所有能叫的对象都叫了一遍之后，视线停在远处的小木屋。

她一直对那个木屋很好奇，可林塞女巫们对那个木屋避而不谈。

狄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木屋，想了一会儿，最终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我得去问问那个屋子里的人，毕竟她也需要吃饭。”狄赖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然后带着混合着雀跃的紧张心情，走向那个木屋。

“吱呀”一声，随着简陋的木门被推开，腐烂青草与劣质油漆相混合的味道向外弥漫。

卡喀亚走进屋子：“如你所见，这是我们建出的最大的房子，我们把它当成仓库，那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都堆在这里。”

屋子里堆了许多拆卸下来的马车部件和杂物，但最多的，是占据了小半间屋子的麻袋。

莉莉丝走过去，用小刀在麻袋上切了一个小口子，露出里面紫色的干花。

“有无数人为这玩意神魂颠倒。”卡喀亚走过来，掏出一把干花，“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莉莉丝叹了一口气：“深蓝。”

当她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她就知道这里会有什么了。

“是的，深蓝，这东西很贵重。当我们劫了这批货后，波伊·亚尔曼派出了很多人来搜寻我们，”卡喀亚耸了耸肩，“失败之后，来林塞山脉的马车就再也没有运过这种东西了。”

莉莉丝说：“这东西在很多地方都很流行，但我希望你们没有尝试它们。”

“我们不会去尝试它。”卡喀亚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我见过那些贵族们淫|乱的样子，他们会给那些不配合的人喂食这东西，然后像动物一样交|配。”

虽然她不知道那东西的真实效力，但那时她甚至想好了若是他们也给她喂这东西，她要如何靠着咬舌头的痛觉保持清醒，乃至反击。

但那些贵族们更喜欢看她和奴隶角斗，与野狗争食，所以把深蓝用在她身上。

“太可笑哩，”卡喀亚捏碎了手里的干花，“我们满怀向往，来到黄金粮仓，从那些贵族手中抢到的却是这些东西。”

紫色花朵和干枯枝干的碎末从她的指缝中落下。

卡喀亚微微侧头，看向莉莉丝：“怎样，你失望么，莉莉丝。”

“通恩是我母亲生长的地方，那里有广袤的农田，还有很多农作物，而且惠及周边城镇。但是根据我们一路过来搜集到的情报，通恩临近的城镇并没有得到更充足的粮食，粮食的价格也并没有比其他地方更低。”莉莉丝说：“所以我想过这种可能。”

她想过很多可能，也许是通恩遭遇了自然灾害，也许是魔兽袭击了农田，也许是有人在囤积粮食等待高价卖出……

即使艾伯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中有深蓝，她也不愿把它和尼莫西妮的家乡联想到一起。

她一直觉得他们不会那么蠢，那么急功近利，最近几年，各地的粮食收成一直不好，按照常理，他们完全没有必要，也不应该为了所谓的深蓝，在重要的粮食产地种这些东西。

但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是一群愚蠢而急功近利的人，这世界正是被这些人统治着，才会发生种种超脱于常理的事。

“是啊，这并不难想象，所以现在看起来，当初我们的那些希望分外可笑，”卡喀亚看向墙，说，“毕竟被世人传颂的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哩。”

墙上贴着一张报纸，除了文字以外，最显眼的是报纸上的插画，画中描绘着被烧焦的信徒在祈祷堂里虔诚祈祷的画面。

“啊，这是……”莉莉丝愣了一下。

那副插画是阿特米西亚画的《燃烧的祈祷堂》，旁边配着的文字，是克利欧写出的。

这些稿件，都是她们在某个有卡俄斯商业分店的城镇里，偷偷交给分店店长的。

莉莉丝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林塞女巫的仓库里看到卡俄斯日报。

“哦，这报纸是我们在马车上搜剿来的，我很喜欢这张图，它看起来很震撼。”卡喀亚说，“我们之中有些人信仰班布尔神，虽然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信那个狗屁班布尔神，但她们看到这张图后，恍惚了许多天……据说这张图在其他地方也引起了很大反响，还触怒了神殿，国王正在收缴它，所以它现在是违禁品，哦，违禁品应该很值钱吧。”

“也许吧，”莉莉丝说，“不过国王早已下旨，封了这家报社……”

“他们总是这样。就像赛薇拉，那个侯爵割掉她的舌头，一定是因为他被她说出的话刺中了。”卡喀亚抱着手臂，“当敌人想要捂住你的嘴的时候，就说明你说戳中了他的痛处，能对他造成打击……所以我还挺喜欢这家报社的，哦，据说它还报道了许多女巫的事迹。”

听到这句话，莉莉丝弯起了嘴唇。

早在莉莉丝入狱时，费尔顿城的卡俄斯报社就被赫卡特关了，后来在其他地方东山再起，但没多久，又被国王点名封杀。

若卡俄斯本就是一家大报社，这恐怕会是一次巨大的打击，但它本就是一家小报社，人员稀少，设备简单，便于转移阵地，中间几次被告发，都没有遭受到灭顶的损失。

现在卡俄斯报社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家地下报社。

有意思的是，正是因为被神殿和国王点名，反而使得卡俄斯日报名声大噪，原本只是少数能接受教育的人会看报纸，现在不识字的人们也在好奇这份被封杀的报纸上写了什么。

赫卡特便迎合了大家的这种心态，将卡俄斯日报扩散到各地，还趁机增加了报纸上的图画数，使得不识字的人也能大致明白上面在讲什么。

看懂报纸本就会令不识字的人产生满足感，被封杀又为它增加了一份禁忌感。

这使得原本不为人知的卡俄斯日报流传得更广。

“我也很喜欢这份报纸，”莉莉丝说，“它以后还会报道更多女巫的事迹。”

闻言，卡喀亚微微扬起了眉：“莉莉丝，你太令人吃惊了，不愧是在维尔博大闹了一通，绑架温士顿·迪福的人。”

莉莉丝笑道：“大家都知道温士顿·迪福盛名远播，能知晓人心，甚至我自己也曾这样认为。但真正到了维尔博，我才发现，温士顿·迪福之所以能得到众多的支持，无非是在安全的范围内讨好他们，给予他们想要的，当你得到信息足够多时，迎合一个人让一个人喜欢你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而我们之所以没有被他的手段迷惑，能绑架温士顿·迪福，不过是因为他不够了解我们。”

“维尔博的人总是在称赞他们的伯爵，把他夸得像个天神一般。”卡喀亚冷笑道，“瞧瞧这屋子里的‘深蓝’，这批货可是要运去维尔博的。”

“他当然不是神，他只是知道很多信息，并且会应用，因为他有权力。”莉莉丝说，“权力有很多种体现，信息就是其中之一。”

有权的人更容易知道事情的真相，垄断更多的知识。

就像普通人只能从歌谣和传说故事中了解历史，贵族的书房却都有一本《王国简史》可以翻阅，而真正的历史，却记载在公主特意给莉莉看的那本记载着大陆史的禁书里面。

对于只窥得冰山一角的普通人来说，得知冰山全貌的人看起来就更像未卜先知的神。

所以国王关注舆论，神殿把控教育，贵族培养子嗣。女人却被分隔开来，被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吸引走注意力，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了解。

所以，永远不能相信试图捂住你耳朵，遮住你眼睛，封住你嘴巴的人。

卡喀亚第一次听到信息与权力的关系，她有些好笑地问道：“按照你的说法，我知道的信息比一些人多，那我也有权力了？”

“当然。”莉莉丝说，“正因为你知道‘深蓝’，所以你没有使用它，正因为你看到了那些运送尸体的马车，所以你们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冲向通恩……在某种程度上，你获得的信息保住了你和其他人的命——你们靠着信息得到了掌控自己选择的权力。”

“那我们能靠这些信息走到哪里呢？”卡喀亚问，“什么时候才能攻破那道城墙？”

“信息是权力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莉莉丝答道，“我们还需要其他东西。”

“比如？”

“我们需要做更周密的部署，还有更大的力量……”莉莉丝抬起头，看向卡喀亚，“卡喀亚，我们需要炸药。”

“你说那个会爆炸的东西？”卡喀亚的眼神冷了下来，“那东西不是我们造的哩。”

狄赖哼着歌儿，轻快地跳跃着来到了木屋前。

木屋前围了一圈木栅栏，围出来的花园却没人打理，长满了杂草，有的地方的木栅栏已经破损了。

狄赖本想从破损的木栅栏处跳进去，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来请人吃饭的，于是咳嗽了两声，喊道：“有人吗？”

木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狄赖便打开木栅栏的门，顺着花园的石子路走到了门口，礼貌地敲了敲木屋的门：“有人吗？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依然没有回应。

狄赖转了转眼睛，然后顺着墙沿，一点点蹭到窗户前，往里张望。

屋子里有一位佝偻的老人，她背对着窗户，站在桌子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嘿！”狄赖敲了敲窗，“嘿！那位老婆婆，你不用做饭，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饭。”

她敲了好几次窗，那个老人还是没有反应，狄赖便凑近了窗户，整张脸几乎都贴在了窗户上，想要看看那个老人到底在做什么。

当那个老人伸手去拿其他东西的时候，桌上的物品便从她的身侧展现了出来一部分。

铁片、木头、木炭，和黄白色的粉末……

“那东西不是我们造出来。”卡喀亚有些烦躁地打开了仓库的窗户，让沉闷的空气得以流通：“我们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东西？”

“我知道，但我们现在是伙伴，所以我会告诉你我的计划，而在那个计划中。”莉莉丝说，“我们需要炸药，也需要木屋里，那位老人的帮助。”

卡喀亚转过身，看向莉莉丝。

她一直挂在脸上的，那种带着讽刺的轻佻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