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点,她们窃窃私语,主动将队形变成了防卫模式。
监视者们没有展开攻击,也没有和她们交流的意向。
一旦她们靠近,监视者就会后退,她们自报身份,监视者们却一言不发。
尝试了几次之后,莉莉丝她们放弃了和监视者们交流,继续向前走。
对方并没有展现出任何敌意。
但莉莉丝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她们正在对方的地盘里走动,并试图走进对方的家里。
她们是入侵者。
她不认为自报姓名了,对方就会无条件地信任自己。
对方是被骑士们多次围剿依然活下来的林塞女巫,她们抢劫商队,杀死商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这样的团队,绝对不会天真到无条件信任踏入自己领地的人。
换句话说,即使她们对莉莉丝她们没有恶感,也不应该展现出这种拒绝沟通的姿态。
莉莉丝正在思索,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最前面的塞赫美特伸手拦住了所有人:“莉莉丝,看前面!”
正前方的树上,钉着一颗魔兽头。
那是一只虎系魔兽,头被长刀钉在了树干上,白色眼睛死不瞑目地睁着,黑红的血染红了正下方的土地。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警告。
“真可惜,”贝斯蒂歪了歪头,“看来这大山的主人不欢迎我们呢,我们要折返么?”
四周的草丛传来了异动声。
之前感受到的视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传来魔兽的低吼声。
“哈,”塞赫美特拔出腰间的刀,“恐怕是来不及了。”
十六只狼系魔兽从几个方向蹿出,包围了莉莉丝她们。
是狼群!
它们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威吓的声音,前掌抓地,白色的眼睛在黄昏中闪着诡异的光。
莉莉丝终于明白了为何之前那些监视者毫无动静--这才是真正的请君入瓮,她们一边监视她们,一边引来魔兽,借力打力!
莉莉丝的剑已出鞘,挥向离自己最近的狼系魔兽:“大家小心!”
狼系魔兽是最凶狠的魔兽之一,由它们组成的狼群是王国骑士团都难以全身而退的存在。
莉莉丝也经历过不少被狼系魔兽咬死的凄惨结局。
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她对狼的习性越来越了解,对付狼系魔兽也有了一些心得。
这种经验变化不仅体现在她身上,也体现在她的同伴们身上。
成为了她们战胜魔兽,活下来的关键。
经过一番苦战,一个狼群,十六匹狼,最终全被莉莉丝她们消灭。
满地都是狼的断肢、头颅、和因为魔核爆炸而纷飞的魔兽血肉。
连续几日的辛劳,加上这场大战,女巫们几乎精疲力竭。
莉莉丝杀死第三只狼系魔兽时,也被抓伤了手臂。
这几天她晚上都参与了守夜,白天也在高强度地战斗,杀死最后一匹狼的时候,她几乎快要站不住。
大家的力气已经耗尽,伤员也有所增加,她必须打起精神,以防敌人趁虚而入。
“小姐,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丽萨扶住她,“都这样了,我们还要继续前进吗?”
莉莉丝拧紧了眉毛,她思索了一会儿,视线落在被钉在树上的魔兽头上。
她忽然发现那把贯穿魔兽头的长刀看起来有些奇怪,刀柄上面好像绑着什么。
像是……一个纸条。
是林塞女巫传来的讯息么?
莉莉丝用剑撑起身体,走向那棵钉着魔兽头的树。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了树林里传来人的喊叫声:“啊!啊!”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是莉莉丝还未来得及从脑海中找到与其对应的人,同伴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莉莉丝,小心!”
“是蛇!”
“在你右边!”
过于疲惫的大脑使得莉莉丝的反应有些迟钝,当她转过头的时候,那只蛇已经张开了嘴,对着莉莉丝露出了毒牙!
莉莉丝下意识地转动身体,挥动手臂,利剑将蛇劈成了两半,蛇头歪着擦过莉莉丝的手臂,和半截身体一起掉在了地上。
和它们一起落在地上的,还有一个银色物品。
看清那蛇身上的花纹之后,莉莉丝的冷汗从额头流下,她知道这种蛇有多毒,若不是那个突然飞来的银色物品砸偏了蛇头,她已经被咬到了。
她弯下身,捡起地上的银色物品--那是一枚做工精细的照明胸针。
莉莉丝的眼睛猛地睁大。
“啊!”与此同时,一个人从森林里跑出来,她叫着冲向莉莉丝,“啊!啊!”
“喂!喂!等一下!”洁希德和奥特琳马上用剑指向那人,“你是谁?”
“你要干什么?站住!”
莉莉丝却上前几步,架开两姐妹的剑:“不要伤害她。”
这个突如其来的场景让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女巫们没有收起武器,只是压下了攻击。
莉莉丝张开手臂,以毫无防备的姿势面对那个跑来的女人。
跑向莉莉丝的女人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的武器。
她泪流满面,奔跑着,喊叫着,像离巢多日,终于找到归途的候鸟一般,扑到了莉莉丝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当她们拥抱的那一刻,来者哭得几乎失声,她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只能用仅剩的半截舌头不停地叫道:“啊!啊!啊!”
莉莉丝的眼泪也汹涌而出,她用力地回抱着那个女人,喃喃道:“啊,赛薇拉,赛薇拉,你还活着……赛薇拉……这真是太好了。”
她的眼泪流个不停,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很少如此失控。
她与赛薇拉只见过几面。
莉莉丝劈断她的锁链,给她武器,让她逃命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怎样。
赛薇拉无法说话,她独自一人,美貌也会成为一种累赘。
可赛薇拉却活下来了。
活下来,并出现在莉莉丝的面前,与她相拥。
对方拥抱与体温让莉莉丝感受到了一种真实感。
那是生命存在的真实感。
这种真实感触发了莉莉丝这段时间所有的痛苦、挣扎与隐忍。
啊……赛薇拉活着……
过去那些经历、那些行为都是有价值的。
她活着!
“你们认识吗?”狄赖问向塞赫美特和贝斯蒂,两位赏金猎人摇了摇头。
“天哪……”丽萨最先猜到眼前的女人是谁,“难道是赛薇拉小姐?”
赫萝克一脸疑惑:“谁?”
“是那个赛薇拉吗?赛薇拉·亚尔维斯?”伊芳震惊地问,“杀死唐恩·亚尔维斯侯爵的女人?”
这句话在团队里引起了一阵骚动。
亚尔维斯侯爵被杀案件早就传遍了全国。
亚尔维斯侯爵对绝世美女赛薇拉一见钟情,不介意她奴隶的身份娶她为妻,他的妻子赛薇拉却不知足地毒杀了他。
国王为之震怒,亲自庭审这个案件,并判处了这个女人死刑。当所有人都希望看到这个忘恩负义蛇蝎心肠的女人被处死的场景时,赛薇拉畏罪自杀了。
没有行刑,没有尸体,大多数人还未来得及看到赛薇拉的真面目,她就被宣告了死亡。
更巧的是,在这个期间,马洛伯爵溺水而亡,葬礼举办得匆忙而潦草,参与葬礼的人甚至没有看到马洛伯爵的遗体。
各种谣言便因此流传,有人说赛薇拉没死,死的只是个替身,有人说是赛薇拉杀死了马洛伯爵,也有人说赛薇拉从监狱里神秘消失了……传言越传越广,最后达成了一致--赛薇拉是个邪恶的女巫,她伪装成奴隶,以美貌魅惑男人,并杀死他们。亚尔维斯侯爵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想办法弄哑了她,却也为此丧命。在庭审时,赛薇拉还想诱惑风流的国王康拉德·索耶,最后却被国王识破,后者下令处死女巫,于是暴怒的赛薇拉杀死了马洛伯爵之后,消失了。
赛薇拉的传闻流传在街头巷尾,甚至有人将它编成歌谣和故事,这些作品的收尾总是以告诫结束--“小心啊,女巫赛薇拉正在寻找新的目标,留意那些让你痴狂的女人吧,她会要你的命!”
莉莉丝的同伴们很难将面前这个抱着莉莉丝痛哭的美貌哑女,与传言中的赛薇拉联系起来。
当莉莉丝与赛薇拉拥抱着大哭时,她们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却跟着红了眼眶。
然而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谁时,她们又马上回想起那些流传在街头巷尾的故事,并对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女人产生戒心,想让这个危险人物离开莉莉丝。
这种巨大的拉扯感让人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眼泪肆意地流过之后,莉莉丝终于恢复了心情,她轻轻拍了拍赛薇拉的背:“赛薇拉,是林赛女巫们帮助了你吗?”
“啊……啊……”赛薇拉点了点头。
“那就好。”莉莉丝看向钉在魔兽头上的刀柄,“那我一定得看看她们想和我说什么了。”
“啊啊!”赛薇拉抱着莉莉丝的腰,用力地摇头,急切地阻止她前行。
当看见莉莉丝不解的神情后,赛薇拉夺过莉莉丝手中的照明胸针,扔向了魔兽头前方的地面。
“嘭!”
当照明胸针落在地面的一瞬间,地面爆炸了!
火光陡然窜起,泥土烟花一般散开,又像夹着冰雹的细雨一样落下,随着它们一起落下的照明胸针已经被炸得变形。
“呸呸呸……”狄赖抹着被土迷到的眼睛和嘴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魔法吗?”
“好像……好像是……”赫萝克看着地面被炸出来的大坑,声音颤抖,“一种武器。”
大家都被吓到了,即使是莉莉丝也感到一丝后怕。
虽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魔法石上,但这是个有烟花的世界。
能够制造烟花,就必然有火药。有火药,就能制造爆炸性武器。
然而比起魔法石,火器的研发麻烦,难控,硝石燃烧还会有强烈的味道,这一切都被贵族们认为是“低贱的”“不优雅的”。
贵族们不在乎,但却占据着矿山,民间得不到资源,也被禁止研究这些东西,导致火药的用途一直仅限于烟花。
第一次听见那个“嘭”“嘭”声时,莉莉丝就猜到了那是爆炸声。
但那声音一直离她们有些距离,之前的机关也与炸药地雷无关,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惯性思维。
后续的监视者、狼群魔兽和魔兽头警告,以及警告上的纸条,每个环节都在耗费她的精力,持续这种惯性思维。
如果莉莉丝按照之前检查机关的方式靠近那把长刀,非死即伤。
硝烟的味道在空中飘散。
一个女声响起:“到底是谁多嘴?都和你们说了要瞒着赛薇拉,看吧,搞砸了!”
莉莉丝循声望去。
前方的高坡上,出现了一群女人。
说话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中年女人,她留着寸头,扛着一个巨型斧头,那斧头重量惊人,但她抗得极其轻松,右臂随意地搭在斧柄上。
这女人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她的身高不逊于塞赫美特,一道深色的疤从右嘴角蔓延到脸颊尽头。
之所以没有继续延续,是因为她没有右耳。
“嗨,莉莉丝是吧?”中年女人偏着头,身体前倾,左手手肘压在前倾的右腿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莉莉丝,“你命还挺大的嘛。”
莉莉丝与她对视。
斧头女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狂傲不羁。
右脸的疤强化了她的表情,但毫不突兀。
这就是真正的林塞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