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承揣着狗崽在门口静立了片刻,转头看院中树叶卷黄。
入秋了,怪不得忽感风凉。
他想了想,将狗崽递给春桃。
成瑾偷偷地扒着窗缝,见方孝承要走,气得一把掀开纸窗,嚷道:“你走了就再别找我!”
方孝承回头看他:“那你要如何?”
“我不要看见妙恩!”成瑾急得又拍窗框又跺脚,“反正我就不要看见他!我讨厌他!”
“我已让他不许再来后院,白日他在校场,你看不见他。”方孝承道。
“你少跟我来这套!我是让他彻彻底底滚出北安侯府!”成瑾叫道。
方孝承微微皱眉,没再理他,转身走了。昨日已经那样向成瑾解释过了,他却仍旧如此,实在幼稚。
“方孝承!方孝承!”
方孝承不管成瑾如何恼羞成怒地叫自己,都打定主意不一味地纵他,哪怕听见屋里传来成瑾砸东西的响声也没停留半步。
一柱香后,方孝承悄然地从房顶上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块瓦片,查看屋内情况——春桃说这回她去敲门都不管用,世子仿佛是气极了。
可方孝承不明白为何成瑾反应如此之大。
屋内一片狼藉,别说摆设碎了一地,就连桌子椅子都被成瑾掀翻了,便是遭山贼入室劫掠恐怕都不到这地步。而成瑾蜷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哭得正忘我。
“……”
真至于如此?
方孝承不理解。
成瑾肝肠寸断、两眼发黑,直觉得人生无望了:“呜呜呜呜……”
方孝承是个混账呜呜呜,都是混账呜呜呜,都欺负他呜呜呜。只有狼王不欺负他,但是狼王没了呜呜呜……狼王!!!若是狼王在这儿,才不会扔下他走了!每回他哭了,狼王都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有次还将自个儿的布偶叼来往他怀中塞……呜……
“……”
虽然不能理解,但见人哭得小脸通红、气都喘不过来,多少心疼。方孝承犹豫一下,正要下去敲门——成瑾骄纵惯了,他就当是让让这人,不算什么要紧的绝不能做的事。若对着闹,倒是自个儿跟着幼稚了。
可就在此刻,成瑾抹着眼泪站起身了。
方孝承一时没动,继续观察。
成瑾抽噎着朝门口过去,不料被横在地上的椅子跘了一脚,虽及时扶地,却又不慎被地上的碎瓷片划伤了手掌。他沉默了两息,就势坐在地上,闭着眼仰着头又嚎啕起来,嚎到激动处,腿还蹬一蹬。
方孝承:“……”
春桃和谷音眼睁睁地看着侯爷从屋顶下来,再眼睁睁地看着侯爷拔下发簪探入门缝挑开门闩,斟酌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转身出了这院子,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成瑾正痛心疾首,忽然被方孝承从地上抱了起来,送去床上:“别动,我看看。”
成瑾却将手抽回来,哭着道:“不要你假好心!我不跟你好了,我这就走!”
他刚刚不止在哭,其实还在思考!他思来想去,觉得京城果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那他就走!他现在就要去找江怀,今天就出发去漠北!根本就不会有人拦着他!没人会担心他!都嫌他烦,他早日滚蛋,大家都欢喜!
地上满是碎片,方孝承生怕成瑾踩到,忙抱住他不让下床。可成瑾手掌伤口又流着血,方孝承没法子,便索性捏过来含住那处伤口。
成瑾没挣扎成,发着抖问:“你不走了吗?又来做什么?”
方孝承等他伤口不再流血才松开,放缓了声音道:“我刚让方朴领妙恩去京郊驻防营里,再不让他来侯府了。”
成瑾怔了怔:“那、那皇上会不会生气啊?他会不会怀疑你有二心啊?”
“……你既知道其中利害,还和我闹什么?”方孝承郁闷地问。
成瑾沉默起来,低头半晌,又挣扎:“你还是让他回来吧,我走!”
方孝承忙拉住他:“你究竟是怎么了?”
成瑾不说话,只哭。
方孝承脑门嗡嗡的,实在要疯。毫不夸张,他便是当年独自深入敌城身负重伤几度要被逮捕时都没此刻惊险。
许久,成瑾哭累了,终于说话了:“口干……”
方孝承正要叫人送茶进来,成瑾拦住他,看了眼地面,大约怕丢人。
“……”
方孝承认命地起身自己去外头拿。拿来了还要先给成瑾晾凉,否则要被质问是不是故意要烫死他。供个祖宗也不外如是。
成瑾见他做小伏低,心里好受些,小口地喝茶,还剩个底时刻意留着,将茶盏推过去:“给你喝。”
“我不渴。”
然后方孝承就眼看着刚刚好起来的脸色又变了,就是八月的天都没变得这么快的。
方孝承只好接过茶盏喝。
但已经晚了,成瑾恨恨道:“嫌弃我就别喝,谁逼你了?”
“……”
方孝承只好连茶叶都吃了,聊表心意。
还是晚了,成瑾含泪道:“你都渴成这样了,刚刚还不肯喝,你既这么嫌我,是个带种的就别眼巴巴缠着我做那些事儿啊!”
“……???”
方孝承恨自己不能立刻回去北疆,就不必面对这一切了。
屋内一时沉寂,方孝承行军布阵都没如此绞尽脑汁,就为了寻个法子安抚成瑾。
他还没寻到,成瑾忽然靠到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