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斜眼觑着他,哼了一声道:“你是我二哥的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和你说了,你要效忠吗?”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十分欠揍,把孟章撩得火气又起,恶狠狠道:“想叫老头效忠得拿命换!你二哥都出不起,你才几条命?”
容钰嘻嘻一笑:“现在是第二条。”
孟章不听他胡说八道,冷着脸把他按到水里,心狠手辣地开始给他洗头。过了一会儿安平和临渊回来了,两人便换了干净衣物继续打野味。他们在山里晃荡到傍晚才回,到底打了只肥鹿,还采了半兜子野葱酸梅作调味。这一日众人都有收获,夜晚在营地升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堆,又是熬汤又是烤肉,过得十分快活。五娘更是拿出了看家绝艺,或熏或炙,把鹿肉做出了各种花样,餐后还端出了野菜汤给大家消食。孟章酒足饭饱,吃完一抹嘴就开始说怪话,感叹道:“五娘是个好丫头!殿下还是自己收了吧,别便宜别人!”
五娘“呸”了一声,怒道:“老爷子没喝酒就醉了!我虽然是个丫头命,可也是莫家主下出来的崽,和殿下有亲呢!”
孟章“嗨”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摇头:“姑表姨表都不算亲!搁几代前,亲兄妹还有结婚的呢!殿下喜欢就行!”
五娘有点真生气了,冷冷道:“殿下喜欢,我就得遵从吗?我喜欢的可不是殿下这样的!”
容钰莫名被卷入战局,顿觉十分冤枉,小声道:“五姐姐肯定得喜欢,才可以嫁。等到了江城,我把好男人都叫过来,站一排让五姐挑。”
五娘想了想那样的画面,顿时“扑哧”一下乐出声:“那不就成了挑猪肉吗?哪是找意中人啊!殿下可别瞎安排,喜欢什么人,我心中有数。”
容钰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一问,大家都好奇,一起向五娘看了过去。五娘脸红了红,悄声说:“其实要求也不高,我就想找个英雄。”
“能带兵那种,特别有威严,也特别有决断,关键时刻靠得住。但也不能太凶,平时还得温和些,叫人心悦诚服地追随,不是靠武力震慑。然后还得会做饭,两个人下厨房才有意思。”
“人也得好。要坚韧沉静,风华内敛,有岳峙渊渟的气度。”
她前头说的倒还好,到后来容钰却起了疑心,怎么听怎么觉得五娘在说临渊。他瞥了临渊一眼,见对方还在低头摆弄手里的大蜂窝,没怎么上心的样子,便松了一口气,别别扭扭地试探:“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五娘嗤嗤傻笑,道:“哪有啊,英雄都是别人家的,到我这里,全是黑瞎子。”
她说完便反问容钰:“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呀?将来的王妃得皇上给选吧?”
容钰很郑重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但我知道如果喜欢上一个人,我的心会跳得非常快。”
他说完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安,便偷偷去瞥临渊,却见对方正专心致志地挖蜂窝,连头都没抬。
容钰突然间心如擂鼓,忍不住转过脸去。他掩饰着自己的慌乱,问安平:“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安平吐出骨头,慢腾腾地说:“没想过。我就想有个落脚处,只要有人接纳我,就很好。我和临渊一样,都没有心。”
临渊突然开口,冷冷道:“我有心。”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讶,孟章便笑道:“这个话我听过。你们都是有训教的,那个话怎么说的?——刀的心是一块磨刀石。”
临渊摆弄着蜂窝,漫不经心地答:“不是。有的刀心里是一块磨刀石,有的刀心里是一只鸟,有的刀心里很轻,只有一根毛,大家都不一样。”
容钰心中又是一阵乱跳,追问:“那你心里是什么?”
临渊捧着马蜂窝,拿手指卷里面的蜜糖吃,低声说:“我小时候,有一回跟着人去掏蜂窝。我们都不知道蜂子是拿烟熏的,以为要用火烧。结果蜂窝被火烧掉大半,我只分得一小片,上面有一滴糖。我第一次吃糖。”
“从那以后,我的心,就是火焰里的一滴糖。”
容钰不说话了。篝火还在熊熊燃烧,噼啪作响,热浪猛烈地扑在脸上,让他心脏为之紧缩,为之悸跳,像滴进了一滴滚烫的糖,又甜又痛,翻腾不休。时辰已晚,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歇息,容钰回到帐篷里,满心却还想着临渊说过的话,莫名的冲动鼓动着他,催促着他,像只雏鸟没头没脑地在心里敲。他心里热流奔涌,不由攥紧了拳头,一开口声音却非常轻,轻得自己都吓了一跳:“临渊……我想要你的心。”
临渊正给自己铺床,闻言放下垫子,很疑惑地看了过来。
容钰坐在床上,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说:“我用我的心和你换,可你大概不想要。你说你的心是一滴糖,我拿糖和你换可以吗?”
临渊不假思索:“可以,你随时可以拿走。”
容钰连忙从枕头底下掏出糖来,满怀期待地递给他:“我现在就想要。”
临渊怔了怔,接过糖含在了嘴里:“现在?”
容钰忙道:“不急的,你可以慢慢考虑。”
年轻武者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慢慢变得温柔,眉目舒展,静静和容钰记忆中的那个影子重合在了一起。那一天在水下,他就是用这样温柔的神色,渡过来一个吻。未来的他会爱上自己吗?容钰不确定。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他,过去,现在,未来,永远。
他的心沉静下来。时光水流一般消逝,但他会一直在这里等待。他愿意等一辈子,可临渊很快就有了决断,将一把匕首塞进他手里,轻声说:“好吧,现在给你。”
年轻武者说完便单膝跪下来,将胸膛坦露在刀尖下,低头蹭了蹭容钰的手。帐篷里一阵诡异的沉默,过了好半天,临渊又开口:“来吧。”
容钰几乎不敢相信,连忙追问:“真的?”
临渊说:“嗯。”
容钰难抑激动,俯身去亲临渊的嘴。他满心慌乱腼腆,一个吻落在临渊唇角。临渊微微一惊,忙把嘴巴抿紧了,容钰便嗤嗤地低声笑:“你都不躲。”
临渊把嘴巴抿得更紧了。容钰就捧着他的脸,在下巴和唇角上亲了又亲。他亲得临渊满心迷惑,看看他又看看扔在一旁的匕首,问:“你又不要了?”
容钰喜气洋洋,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高兴劲儿:“要。你是我的了,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
临渊还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劲,问:“要我的心干什么?”
容钰说:“蘸蜂蜜烤着吃。”
临渊万分无语,不说话了。
容钰一个人欢天喜地地搂着临渊亲了又亲,临渊闭眼承受,心里半明半昧地觉得很迷茫。但是少年的快乐很快就感染了他,让他觉得十分地心甘情愿,哪怕翎皇子真的要把他的心挖出来烤着吃。他松松地回抱了容钰,让少年在怀抱里乱蹭乱啃,每一个触碰都温暖而热烈,当翎皇子快要滚到床边,他就用手臂把人圈回来。外面漆黑寂静,帐篷里只有两个人,而翎皇子在他的保护之下。一想到这些,他心中就升起了一种纵容和温柔的感情,觉得自己像只蚌,心怀喜悦,忍着疼痛,在最柔软的地方藏起了一颗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