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忍不住看了瑶光一眼。他脾气暴躁又一身毛刺,一辈子交恶无数,唯独在这位御影卫大人身上从没挑出过一丝毛病,真正是会做人,也会做事。
他叹了口气,开口问:“翎殿下的御影卫,也像你这样吗?”
瑶光怔了怔,回答:“殿下还没有影卫。”
两人进了主帐,偌大的屋子里门窗禁闭,显得有点昏暗。主帐正中是张长桌,围了一圈竹椅,却没人上前落座。几位统领和将军们都站在一旁,轻声交谈着,听见两人进门的声音,一起向这边望了过来。
瑶光抚肩施礼,歉声道:“劳大人们久等,主人马上到。”
他走至长桌前,把主位的椅子拉出了合适的距离,又捧出托盘放在长桌中央,微微一躬身:“请各位将军卸剑。”
武者不可带利器觐见宗室是古礼,众人都无异议,摘掉了贴身兵器。又等了一柱□□夫,只听得外头脚步声沉重,是侍卫们赶过来围住了主帐。
四下里忽地寂无声息,紧接着银帘一响,舒皇子大步走了进来。他眉目俊朗,身形挺拔,穿着一身武者戎装,还不等众人躬身便翻掌一压,一开口就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免礼。江城少主快到皇城了,这段时间内城中绝不能出事,雁北大营今日起开始备兵,扬威上将军暂到九门去压阵。一应护卫防御之责由翎字军代领——”
他话才说了一半,眼角瞥见孟章,不由顿了顿,突兀地加了一句:“给飞将军添把椅子。”
“飞将军”三个字一出口,屋里众人齐齐一惊,立即向孟章看了过去。
飞将军,是南疆的战神。
三十年前王师伐夷,正是这位飞将军黑铠白马,布阵疾如鬼魅,以三支流星箭射杀了叛军主将,得帝王赐号虎狼。他是舒皇子最倚重的家臣,夷乱后驻守西境,历经战役无数,从没有过败绩。
飞将军年少成名,永远一身凛然黑铠,没在人前摘下过头盔,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大家都说将军面目狰狞,见了能吓破人肝胆,可今日一见,却只是个满面风霜的落魄老人,脚步蹒跚,行动迟缓。
众人心中叹息,看着孟章的目光不自觉就带了几分同情。
去年思苦峡一战报了大捷,以为大军无恙,想不到原来折了位将军。飞将军的虎狼军以换阵迅疾著称,伤了腿就很难再带兵了。都尉府里翎字军是出了名的养老衙门,把他调任到这里,摆明了就是伤重难愈,已被殿下放弃。
将军们连忙给孟章搬椅子来,殷勤的态度刺得孟章浑身难受。他无视了大家的好意,挺直腰背,面无表情地回答:“翎字军已经集结,臣安排他们分批出城,迎接原氏少主……”
他正说着,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隔窗见得外头校场上人仰马嘶,乱作一团。
军队里讲究个兵纪严明,主将尚在,从没见乱成这样的,孟章又惊又怒,连忙大步出帐喝止,却见一个少年纵马飞奔,在将士们的方队中横冲直撞地乱跑。校场上战马集结,他这样近距离奔跑极易惊马,孟章几乎暴怒,顾不得伤腿几步就冲过去,在少年纵马靠近的时候猛地伸手,一把扯住少年的马缰,大吼:“你干什么!你——”
黑马长嘶,马上的少年转过头来,孟章怔了怔,责骂突然都卡在了嗓子眼。
龙纹,金绶,五重领。他从华贵精致的衣饰上,认出了少年的身份。
握着马缰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少年在马上俯身,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阳光刺眼,他却能遮蔽阳光,逆光的身影镀上一层耀眼光亮,灿然不可逼视:“去给我找一个人。”
“他的名字,叫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