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将军颔首,看禁卫军在,料想皇上应该在这里,四下环顾,却并未见到,遂问她:“陛下也在吗?”
统领回:“陛下有急事要处理,已经回了宫,叫下官在此等候将军。”
老将军继续往前走,双手发颤地取下战盔,半蹲着将它搁在石碑前。
统领犹豫了一下,才安慰道:“将军节哀顺变…”
老将军默然抬手,统领便拱手向她身后行了一礼,识趣地带着禁卫军退下了。
老将军身上的铠甲未除,显然才从前线赶回。细密的雨滴浸湿了她斑白的鬓发,她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细细地擦着石碑上的尘泥。
“帝君喜静,你们不要吵他。”
随从们于是都默默地退至陵外候着。
陈植半跪下去,准备给逝去的兄长奉一柱香。老将军伸手一托,制止了她的动作。
陈植当即抬起脸来,触见母亲冷漠的眼神。
“从今以后老妇再也不管你同谁交好,你再要与那北凉郡主去看星星也好,看月亮也罢,都随你,只是今日当着你哥哥的面,你就将这一身行头都脱了罢。”
陈植立刻跪了下来:“娘…”
“你也不要再来认我,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娘,您不要听信谗言,她们那是污蔑,不信您可以去问陈柯。”
老将军冷笑:“陈柯?我自会叫人打断她的腿!要不是她处处袒护你,叫我至今都蒙在鼓里,我何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如今满朝都认定你通敌,我要如何给大犁子民交代、给陛下交代?”
老将军顿了顿,复叹道:“你知道孙太医怎么说吗?她说你哥哥刚产过女,却操心过度,忧思成疾…”
“娘执意认为是我逼死了哥哥,既然如此,那便遂了娘的愿吧。”少将军说着话,解了佩剑和铠甲,连同帅印一起,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陈植翻身上马,红着眼眶离开了皇陵。
老将军此次出征,情况特殊,时间并没有多长,主要为了摸清敌情。边境北凉国地处荒漠,物资匮乏,觊觎大犁国土已久。
其现任国君,狼子野心。大犁军中有探子密报,指出矇族叛王现下就在北凉境内。
此前永宣帝御驾亲征,那一战持续了近半年,最终以矇族王帅弃城而逃、王帅妹妹主动打开城门投诚为结。
朱承启登基之后,又派刑部侍郎兼少詹事张珏出使了矇族,为矇族新王加封。至此矇族才成为大犁的藩属国。
但矇族叛王至今下落不明,且她在族中仍有不少追随者,因此她始终是大犁的一块心病。
如今又有密报,称那王帅现为北凉国君所暗藏。
兵部接到密报,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将此事一五一十禀明圣上。
朱承启密派陈家母女,上前线侦查敌情。
这约莫是两个月前的事。
老将军戎马一生,向来来去匆匆,这一次离京,亦没有拖沓。
而今新冢之前,只余她一人祭奠,左右无人,她再也没能忍住,扶着石碑滑坐下去。晕眼泫泪之间,她偏偏忆起,就在两个月前,宫内来人送信,是儿子想见她一面。
她当时只是想,回来再见也不迟,又想着出征探敌,本就是密令,看了信后,就随手将它压在箱底。却没想到,这一错,竟是一辈子。
两个月后,边境北凉国发动夜袭,烧了犁军粮草,打得犁军节节败退、一路退至定州。至此,大犁与北凉国一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