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治单膝跪地蹲在地上,一手扶剑一手捏起使者的下巴,冷道:“误会?孤看你这舌头未免太长了些,一句人话都不会说,倒不如割来喂狗。”她说着就起身拔了剑,发觉那人的□□已被尿浸湿。
“没用的东西,滚!”
那人赶忙灰溜溜地逃走。
帐中只剩下朱承治一人时,她手中的剑滚落到地上,浑身一软,直直地坐在长几上。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她记得七岁那年,她落水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皇上知道之后,一下早朝就命人将她抱到御书房,坐在她身边批折子,批完折子之后又亲自哄她吃药。
还记得十一岁那年,外邦使者来朝,皇上在宴会上百步穿杨、骑马隔空射中铜钱的眼,全场无不为之叹服。从那时起,母皇便成为她的骄傲。
朱承治崇拜永宣帝,不仅仅是因为她皇帝的身份,她于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威严而慈爱的母亲,更是神圣无比的榜样。能和母皇一起并肩作战,是朱承治多年的梦想,北漠之战的短短数月,是她毕生难忘的回忆。
“治儿,到朕身边来,让朕看看朕的小九长高了没有。”熟悉的话语还在脑海中翻飞,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朱承治攥紧拳头,双目通红,拖着剑出了帐,走进漫无边际的黑夜中。
到了树林深处,朱承启道:“出来吧,本王知道你在。”
北方风硬,吹在脸上像刀割,一阵风起,刮过树头呜呜作响。在这风声中,一个黑衣男子阔步走到朱承治视野中,男子撩袍单膝跪地,唤了声:“殿下。”
朱承治闭了闭眼睛,背手仰天:“母皇驾崩了,父君有意诱我反朱承启。”
男子仍跪在那里,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朱承治道:“您不会的。”顿了顿又说:“但若真有那日,属下依旧会站在您身边。”
朱承治摇头,“陈风,你不明白......此事诸多蹊跷,本王脱不开身。”说着话,她亲身将他扶起:“你替本王查清之后再做打算。”朱承启当真弑母夺位,本王绝不会放过她。
“属下遵命。”
***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大年初六的这日,百官除丧服,天不亮就入了宫。
杨思焕正在听陶尚书说话,突然听到身后有宦官唤道:“杨大人,请留步。”
杨思焕躬身一揖:“大人,下官先去了。”说着就跟宦官走了。
前日杨思焕得令,来辅新皇迎仓礼。所谓迎仓礼,便是皇帝向苍天牌位跪拜、上香,然后至宗庙,于祖宗牌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上苍行三跪九拜礼。
事先杨思焕已向陶尚书讨教过,行程已经烂熟于心,她走到神台旁站定。却听宦官催道:“大人,皇上在暖阁等您。”
杨思焕犹豫了一下,按理说,她本应在此处等候新皇具服完毕出来,但听宦官这样说,她便没说什么,就跟着他去了暖阁。
宦官推开阁门,熠熠金光照在她的脸上,阁中站着的人背对着她,长身而立。
本应被人伺候着具服的新皇,此刻却独自站在阁中,衮冕玄服整齐地摆在漆盘里,他道:“你进来,替朕宽衣具服。”嗓音平和。
杨思焕这才发觉十步之内没有一人,如此说来,是叫她去侍奉具服?可是侍奉具服的,本应是宦官。
风吹起她腰间的佩绶,她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朱承启转过身,长发不扎不束,就这么披散在身后。墨眉朗目,虽挑着眉,唇角的弧度却温润柔和,他又一次道:“过来。”
杨思焕应了声是,随后跨入暖阁,将身后的门合上之后,朱承启张开双臂。
杨思焕问:“臣听闻具服时宦官需跪下......”
朱承启闭上眼睛,打断她:“你不必。”
“好,臣得罪了。”她说完便上前去。
因守丧,朱承启穿了件素色常服。杨思焕抿唇,轻轻拉开他的衣带,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自从那件事后,她对眼前这人就彻底改观了,所谓的宽厚仁慈,全是假象,在他面前,杨思焕再也不敢大意。
她道:“陛下,现在臣要为您脱外衫了。”
朱承启嗯了一声,垂眸静静望着她。
“你不必紧张,朕不会把你怎么样。”语毕,自己将外衫除去。
杨思焕见状就去取衮服,朱承启接过之后,对着落地镜边穿边问:“那件事,你还耿耿于怀?”
杨思焕垂首:“臣不敢。”
朱承启手下一顿,对着镜子望着她,抿着嘴笑了。
“你有胆子一面瞒着朕,一面瞒着方仕林,还有什么是你杨思焕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