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焕咬完周世景,自觉失礼,过去的种种抛于脑后,疑烦忧愁褪作.爱怜。
她翻身朝里,低声呢喃:“我一见你,既怕又烦,心也乱。”拉起周世景的手,摸着他的手背,“怕你和我在一起,单只为了孩子,然后你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当真如此,便是我的自私了。而你在北平跟我说的话,句句诛心,至今有如芒刺在背。”至此一叹,呼吸沉了许多。
她本无所畏惧,偏偏这份感情她拿捏不住,蹑手蹑脚,患得患失,那些伤人的话一遍遍在脑海里游走,到现在也没个解释。
周世景思忖片刻,方才正色应道:“万般过错皆在我......”话说了一半,不禁陷入沉思。
当初他以为狠心相待就能一刀两断,这才狠下心来,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走到这步。早知如此,何必出口伤她?想到这里,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问:“还难受?”
杨思焕顺杆爬,乘着话头问:“别的我都不计较了,现在却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嫁给我?”
同样的问题,成亲那夜已经问过,周世景选择回避,岔开了话题,这事杨思焕一直耿耿于怀。
“定要回答?”周世景柔声道,看她不说话,顿了顿才继续说:“和你娶我的缘由无二。”言尽于此,再无他话。
听他这样说,杨思焕愣了半晌,心道究竟是他太过内敛沉稳,方才说不出那些话,还是存心敷衍?正质疑着,他的指腹摩挲起她的腰背,末了轻拍几下,温声细语:“睡吧。”
她也觉得累了,便不再多想,蜷在他怀里很快睡了去。
没过多久,杨家举家搬进二进的新宅,顺带添置了几个仆从,刘氏嘴里念着铺张,心里却乐开了花。
秋分之后,天气渐凉。
这日礼部按例差人巡察皇陵,为冬至的大祀作准备。
杨思焕坐在马车里,拨帘望天,一片铁青之色,重重乌云沉沉压在山尖,叫人喘不过气来。近山愈寒,她的掌心泛凉,胃下隐隐作痛,是修书时饱一餐饿一顿坐下的旧疾,倒无大碍。
马车巡巡而行,到了半山腰突然停下。
各部主事早已侯在这里,看见杨思焕的车便上前见礼:“劳烦大人提履亲行,已至恭陵,不便驱车了。”
杨思焕颔首,抬脚下了车,夹道两侧有石柱高耸,上面刻有奇怪的纹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走。
陵区专门设有承办事务衙门、内务府、礼部、工部、兵部,职司各种祭祀与管理事宜。其中内务府,礼部主管大祀,而工部、兵部,除负有维修、保护陵寝的职责外,还要协同礼部、内务府完成各项祭祀。
各部主事跟着杨思焕入了陵,走到岔路口,杨思焕足下一顿,抬眼望向远处长阶:“那是主路?”
随行的官员应是。杨思焕缓步踱过去,指着石阶上的一处大洞不说话。
当中工部主事拱手:“大人,想必是雨水所凿。”又指着天笑道:“乃天公所赐,无需挂心。”
杨思焕仍是不说话,背手冷眸瞪向郎中谭政,向日她总一脸和气,这样的神情却是不曾有的,谭政愣怔之余方道:“荒唐!将来殿下怪罪下来,礼部首当其冲,却轮不到你们头上罢?这分明是你们保养不周,还不快找人将这些个石坑补咯。”
此话一出,几个主事当即收声,见敷衍不成只好差人来修。
杨思焕顿觉欣慰,对谭政察言观色的本事颇为满意,便道:“你们先修着,谭郎中随我继续转转。”正说着话,似有雨点打在脸上,抬手摸了摸,却是干的。
杨思焕抬脸望着阴沉的天空,她想,这就要下雨了吧?
两个人一路往前走,绕了一圈拐进一条窄道,道边的神兽倒比路上看见的那些小很多,也多是些小马之类的寻常石像。
杨思焕伸手摸了摸石马背,侧目望去,道边长满杂草,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荒凉之地。
“那边也是皇陵的范围?”
谭政回:“回大人,这是平王墓。”
“平王?”杨思焕兀自念道,“方才路过的可是先郕王墓?那光景也不似这般惨淡。”
谭政闻言左顾右盼,方才应道:“大人,平王便是憩太女了,憩太女畏罪自尽......‘平王’是薨后加封的爵位。”
杨思焕一笑,此事她自是知晓。当年永宣帝以岭王的身份逼宫夺位,当夜东宫起火,废太女将自己活活烧死在东宫。
这件事无人敢提,直到前些日子《永宣大典》编纂时,旧事又被重翻。
那场逼宫的闹剧到了刘建笔下,就完全颠倒过来。她巧挪时序,反写成废太女恐储位易主,着急继位,逼宫杀母却不成,而岭王护驾有功。刺杀之行暴露之后,废太女负罪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