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进屋之后,杨思焕陷入了沉思,不禁想起文叔来杨家的那日:
那天下着大雪,恰逢刘氏病着,周世景刚离家,她一面为会试做准备,一面照顾刘氏,那时文叔适时出现,给她减了不少负担。
她与陆长松分别为两科的探花,能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一下子就熟络起来。
白天她在县衙与陆长松闲聊时,曾无意间聊到“文”这个姓,说起家里有个文姓的远房亲戚,家里早年失火,一家十多口人只剩下他一个。
陆长松着手修过山河县的县志,对这事却没印象。
“可能你那亲戚并非本县人,否则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有记载。”陆长松若有所思道,“不过,那位说来也是命苦之人。”
杨思焕当时没在意,只当寻常聊天,很快就换了个话题继续聊。
之前她没注意,方才月光下文叔向她走来,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她们是不是早就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她轻拍额头,可能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才一两天的功夫,杨家出了探花的事就传得满城皆知。
这几天,杨家小院里挤满道贺的乡邻,家里有刚开蒙的孩子都被拽过来,抢着要新科探花点“开智朱砂”,以沾喜气。
其间不知谁提了一嘴许耀琦,笑着排揎她,却被刘氏打了岔,眼下他正高兴,懒得再提那些凹糟事。
却说许耀琦以乡试末名的成绩去参加会试,毫无悬念地落了榜,去京城赶考了一趟,功名没挣到,反把乡绅赠的钱财花了个了七.七.八.八,且后娶的夫郎娇生惯养、骄纵跋扈,动辄就发脾气。
许耀琦归家之后满脸晦气,老丈人见她没中,就换了个态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她是倒插门的儿婿,小郎君这边刚有孕,那边的娘老子就将她叫到跟前,说孩子不论男女,都得跟男方家姓。
许耀琦纵是不乐意,也不敢回绝,毕竟她现在拖家带口在人家家里当蛀虫。但这事她只得偷偷藏在心里,万不敢叫寇氏知道。
许父寇氏原以为攀了什么好亲事,却不曾想娶了只老虎回来,如今一家老小寄人篱下,看尽了别人脸色,这才想起杨家人的好。加上这会儿得知杨思焕高中的消息,肠子都悔青了,怄得两天没吃东西。
不过好歹女儿新娶的夫郎有孕了,他现在唯一的盼头就在女婿的肚子上,只盼赶紧添个孙女,寇氏满心欢喜的时候,哪里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糟心事等着他。
半个月的时间,杨思焕将家里的事情打点妥帖,将之前购的几间铺子正式转送给两个哥哥,好叫他们衣食无忧,做完这一切,她便启程回京。
杨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刘氏却是节俭惯了的,硬是收拾出一马车的杂物要带上,杨思焕就笑笑,多雇了一辆车,老实说,那一车的行李,说不定还不及雇车的钱。
马车颠簸十多天,才进京城。
天光渐暗,暮霭沉沉,两辆马车缓缓驶到小巷口停下。杨思焕先下了车,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
“爹,您慢点。”杨思焕把刘氏搀下来,又转头去扶文叔。
长巷幽幽,青石板路平滑相接,交错着向前蔓延。
炊烟袅袅,隔着院墙传出稚童的打闹声,不远处有人担着一条扁担,以浓厚的乡音叫卖着什么,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杨思焕将刘氏与文叔领到小巷深处,打开门,小院角落开了一树海棠,院子里遍地都是花瓣。
树下有个小石桌,周围卧了四个小石凳,刘氏头一回出远门,当下疲惫不堪,脸色煞白,就坐在石凳上,看着女儿搬着东西忙出忙进。
天黑时,东西才卸完,杨思焕已是满头大汗,文叔端了盆温水过来,她洗完脸,叉腰环顾四周:“这宅子比起老屋还要小一些,地段也冷清。”
“我看就挺好,家里就这么几口人,要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