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婶子快速瞄了眼顾南,见她没有不满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叠声道:“是,是,要读书,读书好。”
她有些无所适从地捏着缝衣针在头上蹭了蹭,把头垂得更低了。
顾南把快要掉到床底下的荔枝捞回来,“婶子会做男人的衣服吗?”
杨婶子立马应声,“会,给我个样子我就能做出来,夫人要给老爷做吗?”
说完她又恨不得咬自己舌头,这院子里就一个女人带俩娃娃,哪有什么老爷,只有和尚。小和尚,老和尚,一堆和尚。
她心慌意乱,生怕被赶走。
顾南不在意,只道:“到时候我再找你。”
杨婶子彻底不敢说话了,一头埋进针脚里。
顾南在寺里陪她们吃完饭,看着杨婶子给她们擦洗好,上了床,才返回后山。
连绵不绝的山川化成一片黛色的影子,夜风萧萧穿林而过,它们便仿佛有了生命,起起伏伏地呼吸起来。
纯一没点灯,小木屋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安安静静,恍无人烟。
顾南飘进书房,里面没人,东西都收得齐齐整整,只有佛龛前的香炉里插着一支尚未燃尽的香,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味。
她转去卧房,榻上也没人,纯一正坐在蒲团上打坐静修。
顾南坐到榻上,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清楚看到不远处纯一的脸,他阖眼端坐,手掐禅定印,像一尊真正的佛。
她不需要睡眠,以前和姜婉莹四处游历的时候经常整夜整夜地赶路,随商时给商队守夜,度假时下海捞鱼,想做好事了就会四处打探找两只作恶多端的小鬼吃掉增长鬼力。
但和纯一在一起很无聊,还不能随意打扰他。
顾南想了想,去书房点起灯,看书。
挑书时不经意翻到他下午誊抄的经文,棕黄色的藏经纸上写得密密麻麻,每一个字都端正得像印刷,只有收尾时的那一笔锋如挫骨之刃。
她看着看着有些入神,不由研墨仿写了几个字。
她的字也很端正,只是太过中正圆润,显得有些温吞,没有他的笔锋那么凶。
都说见字如人,果然如此。
顾南停停写写,偶尔翻两页经书,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她整理好书桌,飘去法源寺陪妞妞和荔枝。
纯一从入定中睁眼,身边涌动的灵气渐渐逸散,慢慢与清晨的薄雾纠缠在一起。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笔墨都好好放在各自的地方,只有镇纸下大喇喇压着一张纸,上书六个大字——
我要一架秋千。
他移开镇纸拿起那张纸。
然后哗啦啦拿起来好多张纸。
前接尾巴后接头,每一张都和前一张折在一起。
纯一一张张拆开,有些整整齐齐誊抄着经文,有些写了些什么却被涂黑,还有些画着不知所谓的简笔画。
他随意捏起一副细看。
只见一个光头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楚楚可怜地对着一个叉腰大笑的女子说:“纯一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纯一。”
那女子则说:“哈哈哈哈,现在知道错了,晚了,给我叫,叫得再大声点。”
纯一:“……”
这孽障。
他手下用力,那副画瞬间碎成齑粉。
而后他略略一扫,额上青筋直跳。
这样的画,大大小小还有数十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