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子的丧事,算得上是清平城数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桩,儿子柴忠这些年兢兢业业,生意也算做的有声有色,足以应对得起这样的开销花费,老院子在世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虽然一家子在这里没什么亲戚朋友,但是左邻右舍三老四少,还是呜呜泱泱的来了一大堆。 有那懂得事理的,知道柴忠是孝心,想要风风光光的得送走自家父亲,以此来解心宽。但是还有那眼红嫉妒的,就说柴忠父子是霸占了李家的产业,并且还要在这里炫耀自己骤然而得的富贵的。 看他们说的义愤填庸煞有介事,已经开始揣测李家少爷这几年都没有再出现,是不是被柴家父子暗害了,都开始为李家少爷抱打不平。殊不知他们口中那个凄惨的李家少爷,也一身淡孝的站在人群中,冷眼听他们在这胡言乱语,想要上去分辨,却被一个目盲的老人拉住。 在李元锦的强烈要求下,家中足足办天三天的法会,然后才以一封金丝楠的三漆木棺入殓了老院子,柴忠在头前抱着牌位先行,李元锦上去抬起了棺材一角,当头一人散钱开路,数十人顶着花圈幡旌,浩浩荡荡的往城外而来。 柴薪给母亲牵着小手,依然还在不住的发问,“娘,为什么要把爷爷关起来,咱们这是要抬着他去哪里了?” 来到了城外选好的坟址处,那里是一个早上挖好的大坑,又在坟前做了一场法事,坑里先是撒上了一层白灰,接着撒米撒小馒头,铺上一层纸钱包袱,之后是七八个大汉拽着粗粗的麻绳子,将棺木慢慢的沉到了坑里。 等到开始培土的时候,柴薪终于发觉事情不对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拼命的拉扯着柴忠,对着他哭喊道:“爹,他们为什么要埋爷爷?爷爷只是赖床不起,我们把他叫起来就好了,我们去叫他起来。” 柴忠忍着悲痛,让媳妇拉走了孩子,柴薪眼见不成,又跑到了无有先生面前,对着他哭喊道:“二爷爷,我爹他要埋了爷爷,他不听话,我不要他了,你快去打他,不要让他埋爷爷。” 孩子凄厉的哭声,令在场的人纷纷落泪,有那粗蛮的汉子,也微微的撇过了头,所有人都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整个坟地,就只有柴薪一个人痛苦哀嚎,显得格外的悲凄。 柴薪哭累了,最终在母亲的怀里沉沉睡去,即便是睡着的时候,还在一下一下的抽着鼻子,依然止不住的哭泣。 只是再有不舍,老院子也绝不可能回来了,帮忙的那些人做完了活儿早已经散去,一家子的人却还静静的默立在那里。 只是生活还是得继续,不可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第二天,李元锦就去将柴薪能够看到父母神灵的事情告诉了先生,有些期许的问道:“先生,柴薪满身灵气四溢,看来也是一位身具气运之人,我能不能带柴薪去上清宗试试,看他有没有修行的潜质。” 李元锦的话并没有说完,他深知先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看出了柴薪的不凡之后,就很担心自己的当年的惨剧会再度发生在他的身上,有心将他带回宗门,就算不能收入内门中,也能悉心的保护他的安全。 更可况,无有先生为柴薪起了一个字叫真金,却只让他八岁以后再用,以先生的神通和习惯来看,这种做法,未尝不是饱含深意。 岂料无有先生很直接的摇头道:“不行,柴薪的满身灵气我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你却不能将他带去上清宗,他另有其他际遇,上清宗并不适合他,在那里,只会消磨掉他的灵气。” 李元锦有些失望的叹气,眼中依然充满了担忧,但是无有先生却对他说道:“你放心吧,小薪子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的命格平稳,气运比起你来深藏不显,不会被有心之人觊觎的。” 李元锦这才缓缓点头道:“如此最好,这世间万事如此驳杂,很难说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像登云阙那样的人,我可不想柴薪落得跟我一样,即便是现在父母有了金身神位,但是依然不如他们鲜活的存在于世的好。” 无有先生笑道:“世间万事如此驳杂,又岂是你一人能够护佑全的?很多人自有自己的命数,你还是需要先顾好你自己,才能有余力再去照顾其他人。” 李元锦点头道:“正是,我为柴爷爷守满七七四十九天的孝期之后,就返回山上悉心修行。之前见过两位高僧讲经论法,见过柴爷爷阖然离世,又见了父母修成神灵,大起大落之间,最近感觉好像又有了一丝突破,难以明说。” 无有先生好奇道:“哦?怎么个难以明说之法?” 李元锦皱着眉头道:“说不上来的一种奇怪感觉,好像神照内景之中的观想的小人都活过来了一样,再内视进去之后,就好像进到了凡俗的城镇,但是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那些小人好像一个个都无定型,忽哭忽笑,忽乐忽哀,甚至有的还忽男忽女,连形容外貌都开始改变。” 无有先生疑惑道:“这是什么情况,你把手伸过来,我帮你看看。” 李元锦依言伸过手去,无有先生把住他的脉门,心神沉浸入体帮李元锦查看体内情况,神照内景除了李元锦,任何生灵的意识都不能进去,也不知道先生究竟能不能看出端倪来。 先生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之后,这才缓缓的对李元锦笑道:“没什么问题,是你的金丹突破了而已?” “突破了?”李元锦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可是我这些时间,都没有好好修行,怎么会莫名奇妙的就突破了” 无有先生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你所修习的这门功法,开脉拓府太过厉害,你的真气增长其实是远超于你的境界提升的,所以你的境界,只需要心境到了,就能立刻突破,不需要什么突破前的积累和准备。” “你此次回来,除了送别柴老哥,见到了生死之事,而起还参与了霖水国的宫闱之变,误打误撞的进了枉死城,见到了大善和大恶之间的对垒,又看到了你父母出现,经历了大喜大悲的交叠,对于你来说,心境的提升,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李元锦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这些事情短时间内都突然出现,确实让我有些难以接受。尤其是在枉死城中,贞如对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疑惑,当时一度让我也有些沉沦,但是之后心淳禅师的一通解惑,又让我感觉天地之间忽然清明,恍若新生一般。相对的,柴爷爷的离去对我的冲击都没有那么大,再见父母的面也只是有些遏制不住的惊喜。以感悟而论,还是这件事对我的冲击最大。” “心淳禅师解意的那人心之中诸多杂念为恶,放下杂念一行向善就是成佛,令我受益良多。但是贞如愿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位持刀之人的大毅力,也是我十分钦佩。善心和智慧,勇气和毅力,真的是令人十分崇尚和敬仰的心境品质。” 无有先生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几分佛心慧根,要不要我介绍几位大师,让你也剃个光头去当和尚好了?” 李元锦笑笑,正准备说话呢,半空之中已经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先生使不得,元锦可不能去出家当和尚。” 半空之中显现出了李正成夫妇的身影,说话的正是他母亲赵氏,李正成则是对着先生歉意一笑,开口说道:“夫人,先生那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李元锦无奈一笑,起身迎接二老,开口问道:“爹娘,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李正成笑着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娘啊,还是心心念念着让你娶亲生子的事情,但是自己又不好去跟傅姑娘说,这就想着让先生来帮帮忙,去给你和傅姑娘说说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