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如口诵佛号,面上表情虔诚而悲悯,但是嘴里说的话却是杀气腾腾,李元锦不禁有些奇怪,这些恶鬼罪恶多端,就算是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好可怜的,但是贞如说这样的话,里面的意思可就有些说不上味儿了。 贞如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说道:“青致真人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佛家人慈悲为怀,怎得我却是如此杀气腾腾,一心想要将那些恶鬼消灭?” 李元锦思索了一下,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贞如笑了笑,开口说道:“贫僧佛前修行了一百七十六年,自认读过无数佛家典籍,得见诸多释门经卷,其上的佛法道理,可谓是句句箴言,字字珠玑。但是有一句话,贫僧这么些年,一直听不得,想不通,念不出,做不到。” 李元锦好奇问道:“不知究竟是哪句佛法道理,让禅师如此困顿?” 贞如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正是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元锦疑惑道:“这句话,不正是佛家导人向善劝解众生的良言金句吗?怎么禅师还会对此有困惑?” 贞如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笑着说道:“哦,真人对我佛家典籍也有研究?那就请真人为我开解一下,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元锦一时有些愣了,吃不住贞如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解释道:“我也说不上研究,只是这句话听得多了,而且也都是字面上的意思,说的正是只需心存善念,纵然是十恶之人也能得到佛祖宽宥,乃是引导劝诫之言,禅师又怎么会不懂呢?” 贞如轻轻问道:“若是手持屠刀的恶人放下屠刀就能成佛,那手无屠刀,一生行善积德的好人,该如何成佛呢?” 一句话,给李元锦问住了,这他哪里听说过该如何,贞如莫非是在与自己耍笑?可是见他一脸虔诚的庄重样子,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贞如剑李元锦不能回答,正色说道:“我翻阅了诸多典籍,请教了无数高僧,却无一人能够为我解答此惑。之后我遍走天涯,寻觅诸多古迹遗址,这才得到了两个途径,你猜是什么?” 李元锦依然皱眉摇头,贞如沉声解释道:“曾有禅宗惠能大师,精修佛法,做了十世比丘僧,这才立地坐化,成就佛陀业位。曾有小乘佛教玄奘大师,不辞辛苦远行数十万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求得大乘佛法,得证金身正果。这算不算,是善人的求佛之路?” “若是善人都没有一条直通大道的成佛之路,而恶人却只需要放下恶念就能成佛,那是不是应该人人手持利刃,为非作歹,然后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那我佛教诸多典籍,万千佛法,岂不是竟是遍地荒唐,满口胡柴?我佛教究竟是导人向善,还是劝人为恶?” 李元锦被他这一通说不清道不明的话打的七荤八素,这一套说辞,说是有理,却又处处强辩乱卷一气,说是无理,但是却不能论证他是错的,一时间搞得李元锦心如乱麻,难以理清。 他认真的想了半天,然后很是严肃的跟贞如说道:“禅师如此拆解,恐怕有失偏颇。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的是导人向善的心境,若是执着于路径,恐怕于修行不利啊。” 贞如双手合十,低头应道:“释卷之中有此言,那就必须要有人能够开解的出来,否则世人读我佛教经卷,悟我佛法道理,迟早有一天,会和贫僧一样心生疑惑。贫僧起了此心不可怕,可怕的是世人有了此问,若不得解,谁人还能信我佛法普度呢?” 李元锦再次哑口无言,良久之后,才摇着头叹气说道:“禅师心有所执啊。” 贞如朗声大笑,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知我所执者,未能解我执,不知我所执者,谓我何所执。” 之后,他很是认真的盯着李元锦,满面笑容的说道:“真人亦有所执。”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夜色之中静等。又过了约莫个把时辰之后,贞如突然开口说道:“时候到了,真人请当心。” 说话间,贞如双手合十口念佛经,坐北朝南的震罔城居然开始微微旋转,两人面前城墙拐角缓缓移动起来,离着两人越来越远,丝丝缕缕的雾气在城池周围慢慢弥漫开来,向周围扩散而去。等到整个震罔城停下来之后,城墙拐角已经从东北方转到了正北,东侧的城墙却转到了两人的面前,一个巨大的城门面向东北,大门紧闭,城门之上三个鲜血淋漓的大字,枉死城。 巨大的朱红色大门上有横九竖五四十五颗雪白色的铜钉,城门之上的衔环也不是兽首,而是两个面目狰狞头生九角的骷髅头,黑漆漆的眼眶之中不见双目,但是却有点点绿色磷火闪耀其中,十分骇人。李元锦仔细看去,大门上那四十五颗那里是什么铜钉,居然都是三寸大小的人顶骨磨制镶嵌,缕缕冤魂嚎哭之声还能从传出,听的李元锦心烦意乱。 此间时节,要是有那时运不高的人路过此地,就要被鬼雾迷眼,鬼音惑心,看不见震罔城东南西北的正方向城门,反而会奔着枉死城西南东北这两道鬼门而来,误入城中,被啃食血肉,吸纳灵魂。 贞如出声提醒道:“真人,可有什么精心凝神的手段?务必要时时留心,这城里面到处都是鬼哭之声,能够惑人心智,千万不要被侵扰了。” 贞如一声提醒,李元锦才摇了摇头,没想到这枉死城如此厉害,自己尚未进城,就已经险些中招。心中开始不断默念《禹馀剑解》之中的心剑篇,不断地凝心静神,同时将五道剑气按在双手之上,有什么不对,就立刻射出去。 既然说了是要装青致,那就得装的像一点,李元锦只能拿出五道剑气来用,若是还力有不逮,就只能将快意剑取出来了,反正此剑也没什么外人见过,暴露不了自己的身份。 枉死城外突然狂风大作,呜呜咽咽的鬼声从四面八方吹来,贞如双手合十,念经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双掌之间放出细细金光,贞如慢慢拉开双掌,面前枉死城的城门,就随着他手掌的分开,慢慢的打开了。 贞如双掌拉开之后,两个卍字佛印在他双手之间微微旋转,金光慢慢扩散,将那两扇城门彻底推开。贞如再度合起双手,两道卍字佛印离手飞出,在他头顶脚下旋转,放出阵阵金光,将他护持在里面。 李元锦见他如此,也没有再藏掖,直接将五道剑气列阵身周,缓缓旋转之间,道道青光放出,与贞如的金色佛光交相辉映。 贞如眼见如此,微微一笑道:“真人,此间请你助拳,贫僧就不推脱,先行在前了。” 李元锦也笑道:“禅师放心前行,身后由我照看。” 两人相互一笑,一前一后迈进了城门鬼蜮之中。 枉死城中,一片昏暗寂静,城中建筑与震罔城之中完全不同,乃是数百年前的旧城样式,又被三位鬼王以法力胡乱翻改建造。东北至西南的这条鬼门线上,四周的所有建筑全部都拆卸一空,建成了三座宫殿,并称为鬼王宫。 三座宫殿,依着前后顺序,分别称为表鬼宫,中鬼宫和里鬼宫,其中盘踞着的,就是枉死城中的三位鬼王,手下的三千鬼卒,两两一对,在宫殿四周盘查巡视。 东北处表鬼宫是将诸多现成的屋舍连根拔起,然后如同累卵一般堆砌在一起,形成了三座横七竖八,左凸右斜,奇形怪状的宫殿。正中大殿之中,一个满身漆黑,身上各处关节都冒出漆黑骨刺,足有三丈高下的恶鬼,正端坐在大殿上。其下是一个鬼卒单膝跪地,愔愔哑哑的开口道:“禀告将军,城...” 那位恶鬼不耐烦地挥手道:“我知道,城中的游魂已经被我们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已经抓不到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