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锦离开游徒渡的时候,已经是周先所有货物装船,不得不出发的时候了,这两天时间,周先日日与李元锦在游徒集闲逛聊天,要么就是与他说一些行船之时遇到的稀罕事,到了晚上,则是雷打不动的保留项目,喝酒。 这几天,周先给李元锦先后喝了不下十几种酒,从市井最为寻常的勾水村酿,到酒楼客栈最为普及的女儿红五粮春,到凡俗皇宫之中的御赐金酒,再到仙家宗门以术法催发的仙酿。粮食酒,果酒,以及秘制的血酒,骨酒,矿酒,反正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摆了满满一屋子,让李元锦慢慢的挑,慢慢的喝。 就这两天时间,李元锦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给酒换了一遭,与周先在渡口上挥手作别的时候,还感觉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周先与他的情况也差不多,一只手挥手,另一只手还紧紧的扶着船上的围栏。 那件丹青法袍李元锦就真的穿在身上了,与周先挥手作别之后,两个人依着来路走出了游徒集,在门口的时候还遇到了路壬,与他们言笑晏晏的打着招呼,口称登公子慢走。 傅瑢子在后面笑着说道:“李大哥,估计这位管事以后会常常暗咒那位登公子了。” 李元锦笑道:“骂就骂呗,反正说的也不是我,对吧,铁蛋儿?” 一提到这个名字,傅瑢就一脸的哀怨神色,立时又伸出两指,奔着李元锦的肩膀去了。 之后两个人就一路御剑而行再不停歇,只花了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就回到了清平城。归家之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城门四周紧闭又哪里难得到他们两人,两个人直接趁着夜深落在了家门口,正准备敲门之时,无有先生已经将门打开,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元锦一见先生,立时就要跪倒在地大礼参拜,但是被先生轻轻地扶起,笑着说道:“干什么,地上有钱捡啊,站着好好说话。” 李元锦嘿嘿一笑,与先生见礼道:“先生,许久未见,先生一切可好?” 无有先生笑着点头,傅瑢也上前参见,先生笑道:“一路上辛苦了吧,进屋里说。” 三个人进了屋中坐下,先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坐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道:“很好,你们两个进境都不错。元锦,身上的衣服和体内的剑都挺好,只是这剑上的气息,我怎么感觉有些熟悉,怎么,你已经见过他了?” 无有先生这一句问话含义颇多,这个“他”指的可能是心魔天性和登云阙任意一个,也可能是两个人都见过。李元锦便直接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简略的跟先生说了一下,前因后果全部理顺,听得无有先生一阵阵的唏嘘。 最后,李元锦笑着说道:“先生,想来当年那道一直没有现身的一心符,其实就是一直在压着心魔吧?等到有了神照内景和去了上清宗之后,又有了诸多剑气镇压于他,那道一心符,在剑炉之中化为了心火凝成了金丹之后才彻底消失,心魔天性这才开始压制不住,之后又被登云阙一勾,就出来了肆虐了。” 无有先生叹气道:“是啊,当年我见你满心怨恨,才一棒子将那心魔打出,在带你出去游历之时,就开始慢慢为你排解心境,将那一份沉重的恨意疏导出来封印住。没想到啊,这份怨恨居然随着你的境界提升慢慢增长,化成了你的心魔,不过你做的很好,居然能够重新将他镇压了下来,不错。” 李元锦笑道:“其实当时的情况,是他已经将我逼到了必死之境,但是是他妥协了,认同了让我安排一位仇人,由他出去手刃的做法,否则他那个时候就能灭杀了我,取而代之了。” 无有先生笑着说道:“那也是你天性淳善,他才能够在极度暴虐之余保留一丝真性,也更是因为你达成了承诺,他才缓解了愤恨,开解了心境,不用再刻意压制了。这柄剑,想来就是他甘愿遁入其中,化为了剑中真灵了吧。” 李元锦点头道:“不错,当时铸剑最后,剑身已经打磨砥砺完成,但是其中一丝真性也无,若是当时出关,就只是一件死物,除了锋锐别无其他。但是他甘愿放弃自身,直接遁入其中化身为剑,才让此剑有了真性,他曾说过,他给此剑取名快意,就是为了不负恩仇,现在他化身为剑,出剑之间才更不负他所望。” 无有先生感慨道:“现在说起来,自然是云淡风轻,但是在当时,也不知道有多少命悬一线,有多少生死未知。” 傅瑢也是第一次听到了这里面诸多事情,知道了李元锦在独身一人的时候面对的诸多困境,不禁抱怨道:“出了这些事情你都不跟我们说,真是过分。” 李元锦还未说话,无有先生就已经笑道:“等他能跟你们说的时候,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多说这些除了让人担心,又有何意?” 傅瑢依然不满的嘟囔道:“那他又跟师父你说,这不是搞亲疏有别,作内外之分吗?” 无有先生抬手佯装要打,嘴里笑骂道:“你这丫头,就这么说你师父的?” 傅瑢闪身躲避,对着无有先生吐出舌头。李元锦何时见过先生这个样子,看来这丫头很是得先生的宠爱,他笑着说道:“与先生说这些,其实是想让先生帮我勘定道途,差缺补漏的,这些事情都是我在生死之间的无奈抉择,何对何错,还得有人为我辨别,才能论证是非。” 无有先生点头道:“确实如此,元锦现在已经修心有成,但是你这丫头就一直乖张跳脱,没个样子。” 先生说完傅瑢,转头又对李元锦说道:“你所做的这些事情,现在看来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若依我说,当时就应该让你师兄直接将你的仇家斩杀,他已经是元婴中期,实力比你高出太多,将他放走,后患太重。” “但是若真是如此,那你的心魔天性自然不会同意,想来你也不会愿意,那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你的心境偏差,落入歧途,不光是此剑无名无灵,就连你以后出剑,都会差上许多。” “现在你虽然留下了后患,但是你也有了称心如意的剑,以及与剑相通的心境,出剑之时随心所欲,这才衬得上‘快意’的名字,日后之路,也更加顺畅。” 最后,无有先生很是郑重的说道:“天性对战之时用的那一剑,你可以好好琢磨一下,说不定就能成为你自创的,独属于你一人的一式剑法。” 聊完了李元锦,无有先生又问了一下傅瑢出去之后的事情,得知她学会了一些先古道文,先生极其侧目,开怀大笑。之后听到仓裳带人让她点选,请她“入赘”仓家,先生又是一阵促狭之际的笑声,气的傅瑢张牙舞爪的,就要上来揪他的胡子。 三个人直接掌灯彻谈了一宿,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早已经不需要做睡眠休憩一事了。第二天一早,早起的柴忠就发现了李元锦突然回家,慌乱之间都不知道该先去叫醒父亲,还是该先去准备早饭了。 李元锦笑着劝住了他,与他一起到了老院子的屋中。老院子这几年已经更加的老态龙钟,原本只是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已经全白了,稀稀疏疏的都挽不够一个攥儿,身子骨依然硬朗,但是腰背却已经弯了下去。这会正在缓缓起身,还不忘给睡在身边的孙子盖好被子。 老院子老眼昏花,已经看不清站在门口的人影是谁了,只当是自己的儿子,招呼着让他去给自己打水洗脸。李元锦也没有推辞,直接拦住了要去的柴叔,自己到院子里,给老人打了一盆稍温的洗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