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宇目瞪口呆的看着管家近乎或荒而逃的背影,眼风刚扫到自家小厮身上,那不争气的小子已经一副要丢下托盘跑路的表情了,“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真不敢拿着这个去问大公子!”
你不敢去,难道小爷我就敢去?
这个念头在怀宇脑海中转了几圈,虽然从刚一见面,大哥对他的敌意就很明显,但细想想,除了差点误伤他,又吓唬了他一场,让他至今看到肉汤就恶心之外,大哥好像也没对他做什么。
爹娘那一辈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他知道得很有限,前几年,不过是偶尔跟着爹娘去赴宴,在其他勋贵家里有时候会似是而非的听那么一耳朵,也并不真切。毕竟他娘是长公主,身份上压了众人一筹,常日里,谁也不是傻子,会拿这样的事说嘴来给自己找霉头。直到怀瑾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才知道,原来,娘亲并不是爹的原配,原来爹还有一位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庆州生活,原来他还有哥哥和姐姐。
这种感觉很神奇,他觉得他或许应该跟娘一样,只要看见大哥就浑身难受。可是并没有,事实上,从第一眼看见大哥,他就心生欢喜,觉得这是世界上除了爹娘之外,自己最亲近的人。更重要的是,大哥身手还特别好,虽然第一次动手就差点砍了他,可他们拿的是木刀,纵然砍上也最多就是疼两天,他娘让大哥和大哥的娘亲受了那么多委屈,这一刀,他觉得自己该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爹阻拦了,这该受的一刀他没能领受,所以大哥对他,总是有些芥蒂,这些天同在府里,有时候在爹的书房遇到,也对他爱理不理的。他呢,有心想去找大哥聊聊,可总怕从大哥嘴里再听到西胡人屠城的情形。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将来也要在沙场建功立业的,他不怕杀戮,他怕的是大哥说这些时候的语气和那眼神。明明平平淡淡的声音、平平淡淡的话语,可只要对上大哥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激灵灵的打寒颤,大哥的眼底好像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总觉得再多看一眼,那黑洞里就要猛的钻出一头噬人的猛兽,让他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有点害怕,有点不敢见他大哥。
不过……眼下倒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又翻了翻那些请帖,大多都是和他家一样从庆州而来的人家,平日里这些人家之间都不怎么走动。不对,也不是不怎么走动,这些人家的孩子们还是常常一起相约出城跑马打猎的,不过不会叫上他,一来,他年纪要小一些,二来,这些孩子们都不大喜欢和他往来。从前他不知道原因,如今大概知道了,那些孩子也都是在庆州出生长大的,都是十岁八岁上才来的京城,肯定都和他大哥相识或是交好,如果是这样,不爱理会他,也是正常的。过去如果这些帖子送来,娘多半也是不会让他去的,不过现在嘛?他忽然有些高兴的想,大哥或许会愿意见见这些小伙伴呢,说不定也愿意带着他,这样的话,以后他就不会被排斥了吧?
捧着托盘的小厮不知道自家主子千回百转的心思,只能苦着脸看他从最上头一直翻到最底下,正祈祷千万别让自己送去时,冷不丁听见怀宇说,“拿上这些,咱们去我大哥院里坐坐。”
小厮顿时小腿一阵转筋,既不敢劝自己这位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的主子,又很担心一会主子挨顿暴打他都不知道去找谁求救,最后简直是怀着一颗即将被打死的心,悲壮的跟在怀宇身后进了怀瑾的院落。
院子里此时一片寂静,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看天,巳时中,该是读书或是练武的时候,院子里的寂静却让人忍不住连脚步都放轻了一些,生怕把睡觉的人惊醒一般。
“二公子,有事吗?”就在怀宇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小厮终于适时的出现了,怀宇认得是大哥身边八个小厮中的一个,叫做侍书,连忙说了来意。
侍书听完微微皱了皱眉,这些日子,景云公子几次邀约公子去庄子上小坐,都被公子推了,他不认为公子愿意去这些人家赴宴,见那些旧日的玩伴,如果请柬是府里其他人送来的,他就能做主拒了,但二公子亲自送来的……他略一思索说,“二公子稍等,我去回禀一声。”
院子里重新恢复寂静,怀宇默默的四处看了看,与别的院落不一样,怀瑾这个院子非常的……空旷,没有盆栽,没有鱼缸,没有装饰用的湖石,甚至连很多院落必放的桌椅也没有,四下里空空荡荡,一眼就能看个通透。于是片刻过后,他只能收回视线,眼巴巴的盯着侍书进去后关得死死的那扇门看。
端着托盘的小厮心情也很复杂,在自家府邸里吃个闭门羹的感觉并不那么美妙,毕竟自家公子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即便是长公主那里,也没人敢让公子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可如今……他只祈祷公子别挨打,别的,都不敢想啊!
侍书进去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怀宇的心情已经渐渐变为沮丧,好在他终于出来了,怀宇讪讪的,刚想说句“如果大哥忙着我就先走了,”后者已经开口说,“二公子,公子请您进来说话。”
“啊?”怀宇一惊之后就是一喜,连忙跟在侍书身后进了屋,小厮也想跟上,却被不止从哪里忽然冒出的侍墨拦下,只能眼巴巴,看着怀宇进了屋子。
这是怀宇第一次进入怀瑾的屋中,与院内的风格一致,怀瑾的屋子里也……简单得让人吃惊。
香炉、古玩一概没有,厅堂内只有简单的桌椅,上面摆着白瓷的茶具,偌大空间,也几乎是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