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里供奉的都是什么人吗?”陈易安并不回头,视线自这些牌位上逐一划过。
“第一次来,我怎么知道?”怀瑾也在四处观察,走得近了,方才发现,外面虽然没有匾额,室内高处却悬挂着一块写着“忠义”二字的大匾额,看看落款,居然还是先帝亲自题写的。
“这里供奉着三千二百个灵位,很多都没有名字,”陈易安缓缓的说,“他们都是当年先帝起兵时,自愿追随他的庆州儿郎。你在庆州长大,应该见过他们中很多人的父母妻儿。”
怀瑾一愣,再细看那些牌位时,果然发现很多牌位上并没有名字,还有很多上面虽然写了名字,却是张三子、李凳子、刘拐腿之类更像绰号的似是而非的名字。
“当年他们从庆州出发,很多人并没有太多的豪情壮志,不过是希望当时那个乱世能快点结束,让家里的孩子能有书读,每天可以有两顿饱饭吃。”陈易安说,“当时他们想的也很简单,以为一年两年,战争就会结局,他们就能回家了,没想到这一走,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辈子。”
怀瑾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和哥哥在庆州城里玩耍,其实像他们一样,家里只有娘没有爹的孩子特别多。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有固定的游乐项目,就是在庆州城朝南的城墙上眺望,幻想着爹有一天会从那条大路上策马回城。
等待的过程是无聊的,他们就趴在垛子上吹牛,这个说我爹可厉害了,两军阵前一刀就能取对方的上将人头,那一个说,这算什么,我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才真真是厉害的人物。
他们中很多人也都和怀瑾一样,压根没见过,或者见过也记不住自家爹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了,不过是照着说书先生讲的前朝的英雄故事、各种话本自己对号入座,在心目中生生造出一个爹的形象罢了。
后来,有些人的爹爹的真的回来了,有些人的爹爹因为战功真的当了大官了,还派人来接他们去京城或是中原的什么地方享福,城墙上每天夕阳西下,还在等爹的孩子就渐渐少了下来。
再后来……
再后来,很多孩子没能在朝南的大道上等到自家爹爹的身影,却等来了北门突然闯进来的西胡人。他们的战马那么快,战刀那么锋利,在庆州城内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怀瑾轻轻撩袍跪倒,旗杆上那一串串儿时玩伴的头颅仿佛仍清晰的在眼前晃动,他们的音容笑貌也仿佛仍在眼前,这一刻,她用力的一个一个看着那些牌位,尽力替他们寻找,看,小豆子,这是你的爹爹吧,二胖,你的爹爹也在这里吧……他们都没有不要你们,他们只是……回不去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