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声中流逝,陈易安一直没有出声,鹰一般的目光却牢牢的盯着怀瑾,如果目光有实质,怀瑾觉得,自己会被看出几个洞也说不定,不过可惜了,目光终究是虚的,再逼人再凛冽,也只是目光而已,落在身上不疼不痒的,就是看到明年,她也是这样,既不会觉得尴尬,更不会少一块肉。
不过对比她的坦然和陈易安的沉默,屋里其他的人就有些难受了,一直虚虚坐在一边的陈安目光已经在陈易安和怀瑾之间游弋了几回,嘴角微微抽动,多少有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能不能说、又该说点什么的矛盾。
便是长公主,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不自在起来。许是头上的珠翠太重了,她原本端得笔挺的背在微微颤抖,书房地龙烧得暖,她这一身华服在此时未免显得有些厚重,时间久了,额角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儿。
“这是怎么了,侯爷这些日子不是总念叨这怀瑾这孩子,如今孩子好容易回来了,侯爷怎么倒不说话了。”最终,也是实在难受的人先开口,长公主看着怀瑾,露出满脸笑容,“怀瑾呀,这些年我们总惦记着要接你回来,奈何之前侯爷一直领兵东征西讨,我们也跟着居无定所,实在是有心无力。这几年倒是安稳点了,可去了信、派了人,公公婆婆两位老人家总说是故土难离……京中事多,陛下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侯爷的,思量着忠孝难两全,你既是长子,代父尽孝也是应该的,没想到,一过就是这许多年。这回你进京,家里一切可都安好?”
好一个忠孝难两全,好一个长子代父尽孝也应该,这两顶大帽子压下来,好像一切都变得应当应分了,好像若有不满,就成了不忠不孝了。怀瑾一时觉得好笑,事实上,她也确实是笑了。
“长辈问话,你不好生回答,且笑什么。”许是见怀瑾笑得有些奇怪,一直没有出声的陈易安终于开口了。
“听到好笑的事情,笑一下也不可以吗?”陈易安不出声,怀瑾原本还懒得说什么,他既然开口了,她就少了顾忌,“何况,哪里有什么长辈在问话?您不是刚刚才说了一句话吗?”
“放肆!”陈易安说,“方才你母亲不是在同你说话?”
“我母亲,我母亲还在故乡祖父母身前尽孝,这里哪有我母亲?”怀瑾认真的四下看了看,好一会目光才落在长公主身上,仿佛刚刚看到有这个人坐在面前一半,诧异的说,“我怎么记得,临来时祖父曾请了人专门教我大宅门的规矩,还特意提过嫡庶一说,我母亲是祖父母做主,明媒正娶上了族谱的您的嫡妻,除了她,我哪里又冒出一个母亲来?这位,莫不是父亲这些年在外无人照料,纳的妾氏?”
“你——”长公主涨红了脸,嘴唇哆嗦,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胡说八道!”陈易安一拍桌案,“在长辈面前口吐妄言,这就是你这些年读的圣贤书?”
陈平也再坐不住,站起来低声提醒,“大公子莫胡说,那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怀瑾仿佛第一次听说,“这里是公主府吗?我进来的时候看着牌匾上明明写的是侯府啊,不是说公主下嫁,都应该住公主府吗?难道话本里都是骗人的?还是因为长公主是侍妾的身份,皇帝陛下连座府邸也没舍得给?”
“侯爷,今天我有点累了,要先回去休息了!”哪怕过去在庆州,长公主还没有公主的身份,她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校尉家的大小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偏偏……她强忍着喷薄欲出的怒火,霍地起身,就要离开。
“且慢!”偏偏她才迈出一步,眼前人影一花,再看时怀瑾却已拦在她面前,“草民自由在山野中长大,不太懂礼数,得罪了长公主殿下,来日定到公主府去请罪。今日既还是在侯府,就容草民再放肆一点,只论家礼,不论国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