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徇从落地罩后走出,央手作揖,笑得眉目璀然,眼眸乌珠里有隐隐跃动的星光:“二奶奶好威风哪。”
他缓缓将这几字道出,“威风哪”三字说得又急又促,还将调儿说得微微上扬,更为暧昧。
去年余泽徇的声音还是青涩稚嫩,今年已略带嘶哑,听着并不十分动人。可雯金依旧是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喜上眉梢,神采奕奕地轩了轩眉。
余泽徇踩上炕下的木脚踏,脱鞋盘腿坐在雯金对过,斟一杯茶水徐徐品之,又问:“到这会子才回来,是母亲留你们在那儿了?”
雯金拿起绿釉菊瓣盘里的一个柑橘,葱管似的指甲掐入果肉中,迸溅出新鲜清爽的橘子汁水。继而掰了一半递进余泽徇手里,余泽徇却一下将手收到身后,耍赖皮似的将头伸去,张了张口。
雯金只好剥除去橘子上的经脉,塞一瓣进他口中。谁知余泽徇竟然一张口,轻轻用牙噙住雯金瘦指,舌尖还蜻蜓点水一般地在她指腹上点了一点。雯金羞得颦眉倒竖,低声骂了一句:“你狗啊你?”,余泽徇这才肯罢休,大口嚼着橘子,松开牙齿,只觉这橘子比蜜还甜。
因对面坐的是余泽徇,所以雯金也不讲究,一面嚼橘子,一面摇头:“没有,去了二姐姐那儿一趟,给她也备了针线,给她送去。”
余泽徇似乎对此不反对,反倒十分欣然地点头:“二姐姐性子不错,为人不争不抢。”
“二姐姐从回娘家之后可有再嫁的意思?”雯金抬起眼帘,稍稍偏头,眼色转向余泽徇,好奇地探问。
提到这事余泽徇突然嗳声一叹,将一瓣橘子丢进口中,忿忿地嚼动,摇摇头:“大嫂子牵线,要把我二姐姐嫁给巩昌侯府侯爷做继室。”
雯金讶异地张了张口:“我有所耳闻,这个巩昌侯年近四十了吧?二姐姐不才十八嘛。”
“巩昌侯的女儿许给祁王殿下做侧妃了。”余泽徇低沉的一句解释,雯金一切都明了,闷头不言,若有所思。
余泽徇不服气地低哼道:“为了什么祁王殿下,糟践好好的女儿家。别忘了,咱们还有荆王呢!真以为他能…”
荆王是刘庄妃的儿子,庄妃去世多年,又是宫女出身,圣上于荆王并不十分重视。反而对温惠妃所育的祁王很是喜爱。
雯金见他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吓得一下攥紧他的臂,紧张地扫视周遭,幸亏丫鬟们都远远地站在东次间收拾,一颗心才落了地。她便有些忘情地说道:“我的爷,你可仔细着,满嘴里说什么呢?”
“姐姐叫我什么?”余泽徇又惊又喜,挨身过去。
“我叫你啊——”雯金意识到自己忘情之下的失言,便想扳回一城来。她慢慢凑近他,杏眼乜斜,轻快地吐出两个字:“弟弟!”
二人用完午膳,又歇了一会子午觉。雯金起身后,即领银雀、红笺、墨文三人往锦昕所居的院子。
锦昕已备好钥匙对牌,置放在一个木盘里。雯金一来,便邀人上座,十分爽快地将盘子推到她跟前,和颜悦色之间还隐隐透着兴奋:“喏,弟妹,都在这儿了,日后可就全交给你了。”
雯金并不着急伸手去接,她终究是不放心锦昕,担心她使坏,于是一双妙目扫过下头站着的一众管家仆妇,两只手掖在小腹前,笑道:“我从没担过这么大的家,要是日后有哪里不懂的,有哪里不通的,还要嫂子多多指点呢!”
当着仆妇的面说这话,也是怕日后有了什么事,方锦昕赖账不认。孰料锦昕一口应承下来,雯金这才迟疑地缓缓接过对牌钥匙。
锦昕依次介绍为首的几个管家仆妇,雯金亦将银雀、红笺、墨文三人介绍给他们。
雯金既不倨傲,也未将身段放得过低,姿态得宜,她眉耸春山,口气一沉又一扬:“我这几个丫鬟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却不如各位办事老成,若她们日后有什么不到之处,几位只管来回我,我定不饶他们。”
下头众人大多是宋国公府的家生子,想起这位二奶奶日后可是这府里的主人,莫敢不服,一个个都满脸堆花儿,其中一个机灵的又上前一步夸赞道:“二奶奶自谦,这几位姑娘一看都是大方能干的。”
也不乏有仆妇瞧不起雯金出身,表面恭敬,实则内里腹非心谤。
下面账房管家便要将账册都当着银雀的面算清楚,以防日后说不明白;而红笺则跟随管仓储的婆子去看仓储和物册是否能对应上;另一个婆子已备好府内人名册,给墨文一一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