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洲看着屋外的日头,微微眯了眯眼。他未再扑于案牍之上,而是换了一身常服,在卢志高之后出了大理寺,去往瑞茗茶楼。
午间茶楼并无太多客人,小二搭着白巾上前:“客官几位就坐?”
季洲敲了敲掌柜的柜台:“可有一位姓梁的客人在午时预约了雅座?”
掌柜的翻了翻名册,忙道:“有的有的,客官楼上请。”
瑞茗茶楼是一家百年老店,幻境清幽古韵盎然,雅间之间的隔音也极好。据季洲所知,朝中不少大人都喜在闲暇时来此喝两盏茶。
梁贵预约的是东侧最靠里的一间厢房,季洲坐下后点了一壶杜仲,便命小二退下。
雅间不大,一眼便可望到底。季洲探了茶桌的背面,架上的花瓶,就连软垫之中都未曾遗漏,却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梁贵约他至此,只想亲口告知些什么,并未提前留下任何线索么?
“客官,上菜了。”
“进。”
小二推门进来,将一碟点心和一盅热汤置于季洲跟前。
季洲唤住他:“我并未点菜。”
小二道:“这是预约的客人替客官点的,之前特意留了话,说是客至就可上菜。这两道都是小店的名菜,客官可尝个鲜。”
“等等。”季洲唤住他,眸中微动,“这两道菜叫什么?”
小二热情道:“这道是用萝卜切丝,抹上地瓜泥,裹粉煎炸做成的萝卜糕,搭成屋舍的形状,名‘层台累榭’,这汤是用青梅和鲜梨小火慢炖煮出来的,酸甜可口,我们掌柜的给取了名,叫‘水秀山明’。”
季洲的双瞳微微一缩,层台累榭、水秀山明、还有濂州……
濂州水灾之后民屋倒塌过半,圣上命太子主理灾后重建事宜,主由工部施行。
原来,这就是梁贵想告诉他的。
***
“死了?”
丛云在小书房中向公子禀报梁贵之死的后续事宜,听闻护琴师自尽,商丽歌微微一怔,随即又觉得并不太过意外。
敢在怀王的画舫上谋杀朝廷从二品大员,幕后之人若不是个疯子,便是心思缜密手段狠绝之人,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留下半点线索。
商丽歌能下床之后,便向公子回禀了大理寺中问询的细节,除了诓骗季洲的那段,其余事无巨细未有遗漏。
公子听完之后便命人暗中跟着季洲,随即清眸微抬:“那位季大人心细如发,并不好糊弄。”
商丽歌顿了顿,只笑道:“季大人不喜乐人,那日在董回宴上便已对我心生厌恶,许是如此,除了问案便未再关注我许多。”
左右她已打消了那位季大人的疑虑,他不喜红楼不会常来,日后说不定根本无甚交集,商丽歌诓骗他的那些,也就不必让公子知晓了。
她的说辞并无破绽,想来公子也听不出什么。
果然,闻玉问过一句便没有再提,丛云告退,一开房门就见到了端药过来的丫鬟。
“小厨房熬了姑娘的药,欣荣知道姑娘在此,便托奴婢送来了。”
一连两日,都是这黑漆漆的一碗药,早中晚不间断地喝,以至于商丽歌一闻到这药味,便垮了脸狠狠皱眉。
“把药给我吧,我回去喝。”
闻玉曲指,叩了叩桌面:“就在这儿喝。”
这一个两个的,竟都喜盯着她喝药。欣荣每次端药过来,非要看她喝得一滴不剩方肯离开,如今公子也是这样。
商丽歌忍不住道:“风寒罢了,喝了两贴药早已好了,公子看我这活蹦乱跳的,哪还需要再喝。”
闻玉眸中的神色缓了缓,任凭商丽歌好话说尽,最后出口依旧不容拒绝:“最后一帖,喝完再走。”
商丽歌:……
无奈,只得捧着药碗,忍着那难言的涩意一饮而尽。即便屏着气,那股子药味依旧铺天盖地席卷味蕾嗅觉,商丽歌的五官都难以控制地挤在一处。
闻玉勾了唇,掀开桌案上不知何时多出的白瓷盅盖。
商丽歌望去,只见那白瓷盅里的物什满满当当,颗颗饱满裹着晶莹糖霜。
竟是糖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