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时日,在漫长清苦的修行岁月中不过短暂瞬息。
然而同样是月余时间,也能让光鲜威严的苍松,落魄到袍服褴褛、满面脏污的狼狈形容!荀翊怎么也不曾想到苍松求生意念如此坚决,明明他掌控绝对优势,却一次又一次地让其遁逃而走。
伤势、疲倦、风尘,让苍松形如乞丐。唯那阴鸷与狠厉逐渐深沉,及至荀翊也无法理解的境地。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将眼前之人,与当年东海流波山意气风发的青云门首座联系起来。
彻底堕入魔道的苍松,比许多名声在外的积年老魔更趋近“邪魔”!
“苍松,你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荀翊颇感荒谬地笑出声,心中虽是慨叹,眼前困局却也仍需设法破解,“你该不会以为凭这些莫名其妙的凡人,就能动摇我杀你之心吧?”
“咳咳——,呸!”
苍松没有说话,剧烈咳嗽声中吐出一口唾沫,他方才刚挨了荀翊一击,脏腑之间正自疼痛难当。原以为走投无路之际,他竟在前方山野寻到一个幽静的村落,村中有十余间茅屋。在求生意念的驱使之下,苍松兔起鹘落之际掳掠了六七个村民,逃到村中晒坝位置跌落,以此六七个村民拿捏威胁荀翊求活。
见苍松不答,荀翊面上一沉,袖中顿有法力灵光激昂明亮!
“不要轻举妄动,荀翊!”苍松抹了一把沾染在嘴角的鲜血,笑出几分狰狞,“否则这几個无辜的村民可就要因你而死了!想来、你不会怀疑老夫下不得手吧?”
说话之时,苍松眼中凶光闪动,大有一言不合便辣手屠戮之意。
荀翊故作发笑,摇头讥讽:“你用素不相识的几个蝼蚁,来威胁我这魔教宗主,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苍松肆意大笑,“伱若是当真不在意,早便攻杀过来,何必再说这些废话?不过说起来也有趣,老夫这‘天下第一正派’的‘首座真人’,如今竟要以无辜性命威胁你这般魔教头目才得苟活,当真是讽刺得很!”
荀翊心下沉重,苍松连这样的言语都不惧言说,只怕内心中再无半点对旁人的怜悯!那六七人中有长有幼,最多的正是当时在村中玩耍的四个孩童,他们早在惊悸之下瘫倒昏迷,是生是死都无法确认。
“你若想救他们,可以!只要你按照老夫所说的去做,那么老夫保证这些人一个都不会出事!”苍松目中精芒愈盛,逃亡许久,终于让他抓到反败为胜的突破口,他的心中早被狠厉与恨意充斥!
荀翊目视着他陷入沉默。
然而没等苍松开口说出那些荒谬的要求,他便释然般摆了摆手,道:“罢了,苍松,你也不要提那些妄想的言语。我的确不想牵连无辜旁人,可若实在无法顾及,我也唯有狠一狠心肠!”
苍松敛容,目光闪烁不定。
他无法判断荀翊言语的真假,就如同他也不清楚为何两人素无恩怨,乍一交手过后对方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一样!苍松厌恶这般事态无法掌控的感觉,怒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先捏死这几个蝼蚁,再与你决战!”
荀翊皱眉,犹豫了一下道:“留下这几人,我让你走。”
“好!”苍松应允,短暂的调息让他暂且压制了伤势,起身应答之际捞起最近的两个孩童,怪异笑道,“不过只是如此老夫可不放心!这两个老夫带走,其他的就留给你!听好了,你若失言,这两个必定小命不保!”
他怪笑声中猛地一挥袖袍,凭空而起一股巨力,将那些受制的大小村民朝着荀翊挥去。而苍松自己借此时机一飞冲天,挟持两个孩童再度窜逃。荀翊连忙施术接下几人,也无暇与他们多言,匆匆检视解了禁锢之后立时追逐而去。
苍松小觑了那一击造成的伤势,也低估了月余时间不眠不休遁逃造成的虚弱。强制镇压的伤势很快反复,御物飞空只持续了一刻钟不到,苍松便再度落下,摔在无人的荒野之中。
跌落的一瞬,苍松顾不上别的,倒是先自将那两个受制的惶恐孩童攥在手上,这才警惕四顾,寻找着荀翊的踪影。
如此模样,荀翊委实无法看入眼去!
“苍松!”荀翊如他愿那般现身而出,站在颇远的距离之外,“想你也曾是出身青云的一代英豪,何至于为了苟活性命弄到这般地步?!有言道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与我堂堂正正殊死一战就那般让你恐惧么?!”
也不知是否为言语触动,苍松默然无言片刻,复又大笑起来。他的嗓音干涩,笑声也嘶哑刺耳、极为难听:“你知道什么!老夫心愿未了,岂能轻易而死?咳、咳!老夫此番最后悔之事,就是不曾打探清楚便贸然南下幽州。荀翊,你劝老夫受死,老夫却不肯就死!继续僵持不过两败之局,依老夫来看不如各退一步——老夫放开这两个小娃,你也莫要再纠缠如何?”
心愿?
苍松如今的心愿,会是什么呢?
荀翊不难猜到,只是知晓内中真相的他,越见苍松如此执着,反倒越是感叹命运弄人!因为不管苍松如何执着,固执己见的他从一开始就落入了错误的方向,最终获取的也只会是一个悲哀的结果。
其间越是努力挣扎,越是可悲!
“苍松,我看不如换一个条件:你放开那两个无辜孩童,我则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苍松瞬间警惕,嘶哑的声音透出愠怒,“你休要顾左右而言其他,不答应是么?那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