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泠登上高台向魏帝和魏后行礼之时,台下场中鼓声阵阵,沸腾之声不断,大约是有先胜者得了第一筹。
今春魏国的确明媚,但她仍觉得有些寒凉,皇后为她赐座的时候她仍觉得冷,想起今日出门时顾居寒曾想让她在春衫外再加一个小袄,她嫌丑,没有穿,如今已经有些后悔了。
皇后娘娘笑吟吟地问道:“本宫瞧你最近有些轻减,听说一早儿还叫了太医去府上,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妥么?”
沈西泠朝皇后拜了一拜,答:“劳娘娘挂念,臣妾甚好,早晨不过略有些头疼,是将军他小题大做了。”
皇后娘娘笑道:“他是最疼你了,原先本宫同陛下还担忧他的婚事,怕他眼眶太高寻不着可心的夫人,哪料竟是白操心了。”
一旁魏帝听闻皇后提到自己,理应搭个话,只是这场上正是交战激烈之时,他一时也分不出神,便只含糊地应了两声,没说别的。
皇后娘娘拉着沈西泠的手,又说:“你们夫妻恩爱,本宫瞧着高兴,只是觉得对不住你,温若这些年总为战事奔波,连累你二人聚少离多。”
沈西泠闻言,自然要说些家国大义的场面话,皇后听了仍是笑,又说:“不过往后想来就好了,公主远嫁我大魏,两国便结永好,温若也可不再总为战事所累,你夫妻二人便能团聚了,省得他每回回来见着你都舍不得走,那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高台上的贵人们听到最后一句都笑了,沈西泠有些尴尬,只点了点头。
这时,同坐在高台尊位上的大梁公主朝沈西泠看了过来,笑了笑,道:“当年顾大将军娶妻之事,本宫在大梁也有所耳闻,听闻夫人有沉鱼落雁之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台下击鼓阵阵,又有人群嘈杂之声,只是不像在喝彩,恰这时魏帝也忍不住抚掌叹息,说了一句“温若可惜”,沈西泠便晓得,大约是顾居寒他失手了没能得筹。
她稳了稳心神,起身朝大梁公主行了一礼,恭曰:“公主谬赞。”
那大梁的公主请她坐,一边侧首看向台下男子们策马执仗的场面,一边闲聊一般对沈西泠说:“本宫还听说夫人是梁国人,不知传言可是真的?”
沈西泠手有些僵,但声音仍然柔和平静,脸色也如常,答:“正是,臣妾是琅琊人氏。”
“哦?”那位公主挑了挑眉,又笑了笑,眉间似乎一闪而过些许嘲弄,“那倒是可惜了,本宫还以为夫人是建康人呢。”
皇后娘娘有些惊讶地问:“公主何以有此问?莫非以往就同燕国公夫人是旧识?”
鼓声激越,密集得令人有些心慌,而沈西泠感到今日的风确实有些凉。
这时却闻公主身后大梁的使臣韩非池笑道:“国公夫人确与旧年公主的一位故人生得神似,想来公主是想念那位故人了。”
沈西泠抬头看向站在萧子榆身后的韩非池。那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生了一副笑面,此时的神情却是似笑非笑,眼神连一寸都没有朝她看来。
又听公主沉默了片刻,随后淡淡地说:“嗯,韩大人说的是。”
鼓声平息,忽而又闻人群喝彩之声,魏帝亦大笑,赞了一声“温若好身法”,沈西泠闻声回头看去,看见顾居寒手执球仗高坐在马上、被众人簇拥着,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正看着她的方向。
沈西泠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
皇后笑道:“瞧瞧瞧瞧,我大魏的上柱国就是这点子出息,离了媳妇片刻就是这般模样——依本宫看,你二人也该寻思着要个孩子了。”
沈西泠回过头,尚不及答皇后,便见大梁公主遥遥朝她举了举手中的小金盅,她说:“夫人与丈夫如此浓情,实在教人艳羡,本宫便祝二位早得麟儿了。”
她说完,沈西泠便看向韩非池,那位大人依然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神依然是一寸也不曾朝她看过来。
沈西泠垂下头,谢过了皇后和公主,又说她今日许是穿得有些单薄了,如今有些头痛,皇后闻言连忙说:“瞧本宫这记性,忘了你身子孱弱受不得风。好孩子,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西泠起身向帝后和公主行礼道谢,遂随内官从高台上离去。
她下来的时候正逢一场比赛结束,顾居寒胜了。她并不知道他是怎么胜的,但总归知道他定然是能胜的,他那个人,若打定主意做一件事便素来都能做到。早晨听说今日第一场的彩头是一支金钗,她看了描样,夸了一句“精巧”,他便说要为她得来。果然他便得来了。
沈西泠看见他下马朝她的方向走来,手中正拿着那支钗。
走到近处时他却忘了要把钗给她,只是皱着眉问她:“你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
她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去同绍棠他们玩吧,我……我今日想先回去了。”
顾居寒叹了一口气,说:“我同你一起。”
沈西泠想劝他,但他神色坚决,她便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