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时顿了顿,好半响反应过来,扭头朝开口说话的那人,看了过去。
是个胡子拉碴,脸色瞧着有些憔悴的中年大叔。
他似乎被花时定定地看了两眼,心里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地双手交叠着,搓了搓。
他接着又说道:“我也是宗族上的长辈,你叫花叔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族里几十辈才出怎么个中了举人的,这会儿好消息都没传开多少,就传来了他溺亡的消息。
花庭敬此时面色尤其难看,僵硬的模样,痛心疾首。
花时抿了抿唇,才开口喊了声:“花叔。”
花庭敬摆了摆手,又皱眉低声道:“真的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事……”
花时注意到他裤脚和手腕处,都是湿的,又转头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两三个比他稍年轻些的男子,同样都是裤脚和手腕处的衣裳是湿的。
她缓了缓心绪,出声问道:“人是在哪里找到的?是你们几人先找到的吗?”
即便是看到了花辞远尸体,花时扔觉得事出蹊跷。
她仍觉得奇怪……
虽不说她自己有多了解花辞远的性子,但是花辞远在知道自己中了举后,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第一时间定然是先跑回家来,告诉李氏他中举了才是。
且从十一月花辞远考完试回来,他便一直很笃定自己能上榜,时常与李氏说起,每每李氏动怒的时候,她便总能听到花辞远在李氏的耳边念叨自己定会上榜中举一事。
时间长了,李氏听得腻烦了,到近来的小半月,花辞远便很少再主动提起,一直到今日花离说起。
说花辞远自个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看榜了,虽说他十分笃定自己能上榜,但知道这一天是放榜的时日,他也没敢告诉李氏,而是偷偷自己一个人溜出去看了榜。
而在以上的种种因素下,花辞远在知道自己中榜了后,天大的好消息,他不可能会在外边溜太久,且村口那个张贴的榜单,并不是他一个人能看,这时候,花辞远定然是选择跑回家,将这一好消息告诉李氏才是。
不论是她,还是花辞远,或者说是整个花家的人都知道,李氏是多么盼着他考取功名,供他读了几十年的书,就为了这天。
花辞远定是知道的,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在知道自己中了榜后,竟跑来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还失足落井里溺死了……
花时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
花庭敬听她问,也没瞒着,转回身指了指身后站着的那两人,说道:“是他们两个先发现的,然后跑去喊人,后边我先赶了过来,我们四人便合力,将他捞了起来。”
他顿了顿又说:“就在祠堂左侧的那个四方井里面,像是溺死好一会儿了,人都浮了上来,不然还发现不着。”
花时皱着的眉头便一直没有松开:“四方井?”
花庭敬点头,解释道:“是啊,那井四四方方的,也不深,就十几米左右,会水的人掉进去,只要往上飘着,用点劲还是爬得上来的,也不至于就这么溺死了啊,唉……”
花时正欲再继续往下问,身后方的祠堂门口处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花族长来了!叔公也来了!”
花时转身看了过去,围嚷嚷着的人群,突然从两旁散开,让出了一条道,紧接着一个拄着拐杖,头发斑白,步履蹒跚的老头,被另一个两鬓斑白的中老男人,搀扶着,一点点走了过来。
对边的花庭敬小跑着跨了出去,跑到另一边,扶着白发苍苍的老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花时默默的,也跟着退到一旁的角落。
人群中也稍稍静默了一瞬。
只听见,李氏嚎啕大哭的声音:“呜呜呜……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呜呜……”
沉浸在悲痛中的李氏,不停地发出哭声,就好像疯了魔似的。
来的什么人,什么人围着,什么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完全不在意了。
她以为她熬了几十年了,终于要熬到这个废物儿子,开始争气了,中举了。
她都没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便有人告诉她,她中举的儿子,竟溺死在了四方井中……
大喜大悲,让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怎么接受得了……
花家的老族长,被人两边搀扶着走了进来,三道阴影笼罩下,李氏还爬在尸体上方,呜呜哭泣不止。
老族长缓缓低了低头,犀利的眼睛一扫,看向躺在地上,那已经没了呼吸的,脸色发青发白的人脸。
“唉……”
粗粝苍老的声音,缓缓叹了口气。
“不中用了啊…真是不中用的东西,好好的怎么就淹死了!”
老族长后边的话,染上了几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缓缓吐了口气,又看向一旁站着的花庭敬,出声问道:“药婆来瞧过了吗?是真没气了?”
花庭敬老实地摇了摇头:“还没瞧过,不过……人都没气了,瞧了也估计没用了……”
他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
一听这话,老族长绷着的那口气,好像一下子都散了去……
不中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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