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呼——”
从村中的小巷子拐出来,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便一直没听过,冷风刺骨,透过单薄的衣裳刮进她的皮肉里。
花时从小路道拐出来,远远地就看到那日所在的榕树底下,站着个人影。
她没想到何江会那么快就在那里等着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何江……!”
花时的声音刚喊出口,后边的话却忽然堵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榕树地下,那个站着的身影,听到声响后,转身扭头看了过来。
花时走近了些,看清楚那人的脸后,后边的话一下子顿住,神色犹疑地慢下了脚步。
是谢明池……
“谢明池……?”
花时看着将近一个月未见,天寒地冻,他身上的衣裳却穿得比她还少,薄薄的一层布料,身形高壮挺拔,站如青松,眉眼修长,却不知怎么的,下巴留了一大片的胡子,静静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也带着疲态。
谢明池似乎习惯了沉默,看到她过来,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将手里抓着的麻袋子,朝着花时递了过来,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道,“何江那边有事耽搁了,今天回不来,让我把东西带给你。”
不等花时开口问,他先主动开口解释。
花时将东西接过来,好奇地打开,看了几眼里面装着的东西,又伸手进去摸了摸。
“埃?”她疑惑出声,稍稍仰着头,看向谢明池,“这好像不是我要的…糖吧?”
这一麻袋里面又分了两袋的鼓鼓的布袋,里面装着的东西好像是……米和面粉?
这触感一摸,就知道不对劲,而且这未免也太多了……
谢明池绷着脸,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见她抬头看过来时,又将视线撇开,低声道,“…最底下就是。”
花时提着这份沉甸甸的东西,问道,“我那一篮子的冬枣都卖出去了?”
谢明池又把视线挪了回来,低低地应了声,“呃。”
在花时追问的眼神下,他又耐着性子解释,“何江说正好镇上一户人家的小姐,碰巧见着了,喜好山里的新鲜玩意儿,就全买去了,一共是五百钱。”
“五百?”花时被这数目惊了一下。
她低下头,又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在两个布袋的最下方,翻出了用油黄纸包裹着的灰红色的糖,她将油黄纸掀开,里面包着五小块,巴掌大小的糖块。
“这糖多少钱?”
花时捏着沉甸甸的黄油包纸,看着谢明池问道。
“一百钱一块。”
花时:“!”
这么贵!
这么巴掌一点的糖块,要一百钱?!都跟一直野兔的价钱比齐了。
她有想过物资稀缺的古代,糖这种稀少的精贵东西会很贵,但是没想到会那么贵,且这糖的制作也十分粗糙,应该是用的甘蔗熬制成的……
要是她能摸索出制作糖块的流程,做糖去卖,岂不是能靠着这个发家致富了……?
花时缓了缓心神,看向有些沉默寡言的谢明池,“那剩下的这两袋东西…?”
谢明池迎上她的视线,眼帘下垂了些,似乎在刻意避免与她对视,抿着唇,一时沉默没有说话。
花时看了看不欲多言的谢明池,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她沉思片刻,抿着唇,将里边所有的黄油包着的糖块全拿了出来,重新将麻袋用手抓好,递到他跟前。
“好了,多谢你了。”
谢明池低垂着眼睑,看着重新被递回来的袋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下,没有伸手去接。
花时递回去的东西,见他迟迟不接,心中一顿。
啊?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这不是谢明池的……?
谢明池眉眼微动,视线落在花时的脸上,她眼神迷茫,似乎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在心里缓缓沉了口气,声音也有些硬邦邦地说道,“给你的。”
她是不想要?还是他给的太突兀了……
花时眨着眼,愣了半秒。
啊?
即便是再迟钝的她,也隐约察觉了谢明池的不对劲。
给她的?为什么给她?
五百文钱全部都用来买了这几块糖,花时方才正心疼,思绪也有些错综复杂的。
这会儿突然听见谢明池的这话,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
“给我干什么?”她愣愣地反问。
谢明池定定地立在原地,只觉得今日的风雪,似乎格外干燥,吹地他喉咙都有点干。
他捏了捏手掌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冷汗,眼神认真地看着花时,“给你吃。”
他这段时日都在镇上做帮工,有一阵没回来了,正巧前几日在镇上碰到何江,何江便跟他说了,她的事儿……
得知她大雪天的在村里卖冬枣,便猜到了她的处境窘迫……此前,他听信村里的流言蜚语,对她一直爱搭不理,几次见面观察,知道她并非传言中的那般,他心中也有些羞愧。
现在他与她又有了婚约,春开后,便要成亲了……疼自己的媳妇,不是应当的吗?
谢明池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想的也很简单。
只是他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与小姑娘相处过的经验,说话硬邦邦的,脸也板着跟块木头似的,花时哪里能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谢谢你的好意。”花时直接摇头拒绝。
无功不受禄,况且之前几次见面,谢明池对她的态度都是十分的冷漠无情。
她什么也没做,也没有帮过谢明池什么,他突然要送她东西,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此时的花时,在连着半个月来的挨饿受冻,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还时不时要跟弟弟妹妹斗智斗勇,早就不记得了自己与谢明池的年后婚约了。
谢明池绷着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
他好像没想过,花时会拒绝……
“不是什么东西,你拿着吧。”他的声音有些硬邦邦的。
天寒地冻的,她身上还穿着粗麻制的衣裳,薄薄的一层,脸和手都被冻得红红的,看过来的眼尾处,也是红红一片……
谢明池垂下眼眸,心里有些懊恼。
怎么没想到……应该给她买一身厚衣裳,厚棉鞋子也要……
穿在身上的裤子已经不合身了,露出一大截冻得发白的脚踝,下边还穿着夏天才穿的鞋,只有一层单薄的布子裹着,根本穿不暖……
花时见他执意不肯接,眉头轻皱了一下,心里古怪得不行,正想着是哪里不对劲。
脑光一闪,突然想起早被她抛到脑后的事情,两人的婚约……
她立马反应过来,谢明池这突然改变的态度,是因为订下的亲事,身份的转变。
想清楚后,花时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袋子,思索片刻,问道,“这袋子里的东西多少钱?”
米和面加起来,垫了垫分量,应该有五十几斤,沉甸甸的。
米一斗二十钱,白面是米价钱的一倍,一斗要四十钱,这里若是各二十五斤,也就是七十五文钱。
花时视线落在自己手臂间挎着的竹篮,里面藏着两只山鸡,撑得上面盖着的布鼓鼓的。
一只山鸡应该是九十文钱,抵着一袋子的东西,绰绰有余了……
谢明池正想着花时问这话的意思,未来得及开口,花时清亮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我拿这个跟你换这些,怎么样?”
花时将盖在篮子上方的布块掀开,露出里面紧紧挨着的,被五花大绑着的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