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明一问才知,营里的医官都回来了,唯独沈大夫没回来。
原本说好的时辰,酉时之前,必须回来,现下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还没见到人,董太医急得额头冒汗,董兆早就下去寻人了。
槐明不敢耽搁,赶紧回去禀报给了江晖成,“将军,沈大夫好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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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江晖成走后,董太医便过来同沈烟冉了解情况,问她还差哪些药,沈烟冉报出了一堆的名儿,后来索性道,“董伯伯替我瞧会儿,我自个儿下谷看看。”
安杏原本也要一道,沈烟冉碍着自己的身份怕污了她名声,没带她,“你这一趟要是跟着我下去,回来就真没发嫁人了。”
“奴不想嫁人。”
“底下一堆的男人,你不想嫁人,也不能去。”沈烟冉态度坚决地将她留了下来,跟着几位医官一同下了山谷。
起初几人还走得很近,后来大伙儿见到了药材,都忙着去采自个儿的药,一时谁也没注意少了一个人。
等沈烟冉从草丛中抬起头,跟前已没了人。
见天色还早,沈烟冉并没在意,继续往前寻,采了半个背篓的药材,才急着去寻同伴,唤了几声,没听到回应,眼见天色晚了,只得往回走。
可哪里是回,沈烟冉已经完全辨不出方向。
沈烟冉什么都好,唯独有一样,不识路。
曾经她母亲就因迷路这件事,同她两位兄长埋汰过她,“就长安城街头的那小巷子,你将她扔在那,保管她一日都出不来。”
沈烟冉这才意识到了严重性。
夜色暗下来,沈烟冉一身都湿透了,急得,累得。
实在是走不出去,干脆也不走了,寻了颗大树,解下背篓靠在树干上歇息了一阵,才用身上的火折子点了一堆火。
林子的路很陡,但不密,脚底下看不清,一眼望上去,却能看到满天繁星。
除了有些凉,沈烟冉并不怕黑。
许是从习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想明白了。
想明白,也就没什么好害怕。
自来就同旁的姑娘不一样,周岁时,她抓阄抓了一张药单子,听父亲说,她是几个兄弟姐妹们,唯一一个选了那张药单子的人。
父亲抱住她,高兴了一个晚上,一直同母亲叨叨,“我沈家有望了。”
长大后,她果然没让父亲失望,在她眼里,好看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远远比不过一张药方子。
及笄后,三姐姐问她将来如何打算的,她答,我要救死扶伤。
三姐姐说她被父亲教成了死脑筋,又问她,“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沈家治病救人,将来你若是有喜欢的人了,早晚得嫁人。”
什么是喜欢她不知道。
在董兆来提亲的时候,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将来她若真有喜欢的人了,那对方也一定是喜欢自己的,也一定会愿意陪着她留在沈家。
董家的亲事夭折之后,父母便已经商量好了,将来会替她招婿上门,她哪儿也不去,陪着父母便是。
三姐姐笑她:等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便不是这般想了。
她想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喜欢,才能让自己舍弃掉喜欢的东西,舍弃父母,远嫁他乡。
满天繁星一入眼,沈烟冉的脑子里慢慢地出现了一张脸。
很好看。
可待她想要细细地去回想那张脸上的神色时,胸口突地一阵悸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强硬将她从那朦胧不堪的情愫之中拉出来。
沈烟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捂住了心口,正纳闷自己是怎么了,跟前的树丛中传来了几声动静。
沈烟冉抬头。
夜色太暗,沈烟冉瞧不清,只能看到对面黑沉沉的林子里慢慢地走来了一人,沈烟冉心头一喜,忙地起身迎了上去。
离得近了,她才看到了他腰间那把晃动的佩剑。
沈烟冉意外地唤了一声,“将军?”刚往前冲出去,脚底下突地往下一沉,只听见几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沈烟冉:......
那声音落在夜里,空寂又醒耳,对面江晖成也听到了,一声低吼,“你别动!”
沈烟冉哪里还敢动,这山谷在这之前,是辽军的地盘,到处都埋下了陷阱坑。
她怕是中招了。
“将军,你怎么来了?”沈烟冉立在那纹丝不动,看着江晖成一步从那土坡上遛了下来,不由一笑,“将军,算上这回,你可是救我两回了,倘若我是个姑娘,我都想以身相许了,将军你不能断袖......”
江晖成正一步一步地慢慢试探过去,双鬓崩出了青筋,咬牙道,“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