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鹤丸想过缘会不会就这么死了。他赶到的时候没有听到狮子和缘的对话,所以看到狮子对着缘撕咬下去的时候,他以为它是在吃她。然而那个时候,他连拔刀冲过去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缘死了”这个念头盘桓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呆立在原地,头脑空白,甚至连接下来要怎么做都不去想。
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缘死去,他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茫然地看着那边,明明是对他而言残忍的景象,却无法将视线移开,因为连控制自己移开视线的想法都没有了。然后,他看到狮子的身体变成了一团灵火,汹涌地注入了缘的心脏。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肌肤恢复平整光滑,脸上的黑气也褪得干干净净。
缘慢慢睁开了眼睛,在呼吸的同时,她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她猛地坐起身,随即用双手捂住脸,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这个哭声未免太过惨烈,几乎叫人不寒而栗。
溯行军显然十分困惑:“不可能,你为什么还活着……”他的话音未落,眼前便有蓝影闪过,它的视野里出现了万里无云的天空,还有,自己的背影。那么,他的头在哪儿?
这个问题已经用不着回答,落在地上的头颅滚了两圈,很快就化成黑灰。
原本坐在地上的缘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还保持着一只手挥出的姿势,脸上的泪水却已经擦干了。只是,就和鹤丸那次看到的一样,那双灿金的眼瞳,此时变成了艳丽的赤红。
鹤丸想开口叫出缘的名字,然而他尚未发出声音,缘就像是有所感应般回过头,对着刀剑男士们看了眼,便毅然决然地收回了视线,随即由人类的姿态转变成了狮子。
那是一只非常美丽的狮子,体型明明庞大得不正常,却不会显得臃肿,全身都透着矫健的美感,淡金色的皮毛柔顺地贴伏着身体,手感或许很好,却没人想到要去触碰——因为太危险了。
这只狮子,是他当初在测试中心见过的那一只,而不是后来本丸里出现的那只。鹤丸本能地做出判断,现在他可以分得很清楚,而且他也可以确认,这就是缘。
对缘来说,眼下又是另一番感受,以前她在变成兽形时,都无法好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灵力总像是不听话的小鱼,游来游去就是无法抓住。现在却不一样,她可以轻易地操控并使用灵力,就好像呼吸一样自然流畅。这个变化意味着什么,缘再清楚不过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又抬头看向周围骚动的溯行军,狮子是怎么说的?“好好收拾那群溯行军”,对吧?她一个人无法解决所有的溯行军,至少在场的这些,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对刀剑男士而言,溯行军算不上强大,只是数量太多,所以在展现自身实力的时候,他们也不会用斩杀了多少溯行军来证明。只是现在他们意识到,斩杀的数量在某些时候,同样意味着强大。好比他们眼前的这只狮子,就冲进了溯行军中,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将敌人撕成碎片。
用“撕成碎片”来形容,或许不够妥当,缘可没那么多时间在每个溯行军身上浪费,周身的灵火化作利刃,随着她的奔跑收割着溯行军的性命。要不是溯行军的体质特殊,她身上恐怕早就被狰狞的鲜血布满,空气中也会飘荡着浓郁到难以呼吸的血腥味吧?
上一次做到这种地步,是青年死了,这一次,是狮子死了。不,说死不正确,就像它说的那样,它和她是一体的,只是原来的两个个体变成了一个,她会连它的份一起活下去。
然而这不代表缘能够轻易放下,倒不如说她从来不是能够放得下的人。会走到这一步,溯行军是一个原因,花衣也是一个原因,她自己更是同样包括在内。
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现在只想发泄。
过去了多久?缘也不清楚,反正她已经没有闻到溯行军的气味了。
整个营地里一片死寂,地上铺满了黑灰,风一吹便簌簌地纷扬开来,连空气都透着冰冷的杀意。她站在最后的溯行军的尸体上,看着爪下的躯体消散,又慢慢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她踩在一片黑灰上,心里空荡荡的,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事。狮子和鹤丸他们是把其他刀剑男士送走后才赶过来的,倒不用担心自己这副模样被别人知道,可是她家的刀剑男士就在后面,肯定也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一直隐瞒的,不希望让他们知道的秘密,到底是曝光了。
如果再冷静一点,等刀剑男士们来救她,也不是不行,可是那个时候冷静不下来。不如说如果她在那个时候还能冷静下来,缘只会反手给冷血的自己两巴掌。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缘没有回头,她忽然感觉到了冷,不是因为身上残破的衣服,而是因为害怕而感到寒冷。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称得上是屠杀,野兽的姿态又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