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沪心中满意,口中却道,“中京城你同我行这个礼也罢了,军中你我相差区区半级,本将受不起穆将军的礼。回头御史台弹劾我,你便是罪魁祸首。”
二人说笑一时便往里走,崔沪道,“阿遥,有几桩事,需同你说。”
许人境极有眼色地放慢脚步,胡剑雄更不敢上前,二人压着侍从远远坠在后头。崔沪回头看一眼,“中京要派人来。”
“北境监军?”穆遥道,“阿遥路上遇到李关山,听他提起过。”
崔沪点头,“我急着赶过来,便是为这事。祖例监军持天子剑,有阵前斩将之权——如今战事顺利,来的人若是个晓事的也就罢了,若是个不晓事的,大好局面一夕消失,岂不叫人难受?”
穆遥沉吟一时,“崔叔叔可知来的是谁?”
崔沪摇头。
穆遥暗骂一句滑头,索性把话完全挑到明处,“老祖宗可曾同崔叔叔提起?”
崔沪越发沉重地摇头。
穆遥见崔沪神情不像作假,认真吃一惊——老祖宗是宦官一派,门下宦臣多得数不清,清流却极其罕见。崔沪不仅出身清流,身居镇北将军,还掌着冀北军,可以说是老祖宗门下绝无仅有的一个国之柱石。因着这个,崔沪自来在老祖宗在面前最有脸面。
穆遥沉吟一时,“想是老祖宗也不知道是谁……派监军来是朱相的意思?”
“怎么会?”崔沪摇头,“朱相从来主张令出一门,将在外君命不受,怎么会安排监军?”叹一口气,“派人是老祖宗的意思。”
老祖宗派的人,却不肯告诉崔沪——要不就是监军来头太大,要不就是崔沪失宠了。
哪一个崔沪听了都刺耳朵。穆遥只好敷衍一句,“好在中京路途遥远,监军今日出发,到北境也要月余——”
“必是就近任命。”崔沪语气沉重,“我问了老祖宗要不要派亲卫迎接,老祖说……”
“什么?”
“老祖说——”崔沪难堪道,“——说冀北军不顶用,他安排净军送过来。”
中京净军,阉人组军,是老祖宗近卫。平日里明的暗的脏的烂的事早就叫他们做尽了,又是一群无根之人,打杀起来勇猛无比,什么也不怕——最是难缠。
论战斗力,的确比冀北军强上十倍还不止。穆遥见崔沪满脸晦气,强忍着没笑出声。肃然道,“事已至此,叔叔可有应对之法?”
崔沪止步,遥望崖州一点残影,“为今之计,唯有在监军抵达之前,了结战事。”
——不知道是谁下了死令,命前路军留在崖州等着他崔大将军。穆遥压下心中讥讽,口中却连连称是。
崔沪见穆遥半点不肯主动接茬,索性豁出面皮,“阿遥可有速决之法?”
穆遥心中暗骂,面上却极殷勤,“阿遥便明日拔营,速速向王庭进军?”
“行军再快也要一二月之期……”崔沪等一时,见穆遥只顾装傻,只好硬着头皮道,“若设法逼降丘林清,战事一夕消弭,善莫大焉。”
穆遥此时方知崔沪打的这个主意,难免好奇,“丘林清虽然失了崖州,王庭尚可一战,怎肯轻易降我?”
“她毕竟江山半失,未必还有战意。”崔沪试探道,“听闻你拿了高澄——”
穆遥哪肯让他再往深说,立刻抢在头里,“阿遥即刻修书致丘林清,如若不降,我活剐了高澄。”
“高澄只怕未必够分量,可惜没能拿到——”崔沪恐怕穆遥不爱听,“齐聿”两个字便咽回去。话锋一转,“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穆遥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崔沪谨慎地向后看一眼,许人境二人离得足有半里地,四下无人,便道,“伏青氏前日修书与我,愿与我军联手,共击丘林一族。”
穆遥一句蠢材到口边又强压下去,“万万不可。伏青氏在北多年虎视眈眈,他们兵强马壮,与之联手无异与虎谋皮,只怕丘林氏未死,我军先已危急。”
崔沪接连话不入港,被穆遥怼得挂不住,干笑一声,“怎么会?阿遥小儿见识。”一马当先入营。
穆遥立在原处看着崔沪背影,前所未有地感觉来个监军压着这厮也挺不错。
二人入营分坐。一时胡剑雄指挥军士抬饭上来,穆遥站起来看一回,“崔叔叔顶风冒沙过来,你安排的是什么?哪个是能吃的?”
胡剑雄苦着脸道,“穷乡僻壤地方,羊肉都只蘸点盐,老奴尽力了。”
二人一唱一和,崔沪气平一些,拉着穆遥坐下,“军中便宜就行,要好吃喝咱们回中京。”
酒过三巡,崔沪长长地叹一口气,“阿遥,逼降丘林清迫在眉睫,你需替叔叔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