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点头,“是。本没想瞒你,田世铭在,找不到好机会说。”
“难怪前回追击逃军时,尚未拿着崖州王,郡主便命我等班师。”沈良道,“此人棘手。郡主不如早些——”他口中说话,掌上做一个切割手势。
穆遥坐下。
“这两日同田世铭一处,听他说,朱相连日在陛下面前数落旧事,话里话外的,齐聿此人罪大恶极。”沈良道,“前锋营擒了十几批王庭的探子——”
“丘林清的人?”
沈良点头,“都是来寻齐聿的。”
“高澄不是深得丘林清爱重?”穆遥道,“竟不是来寻他的吗?”
“那必然不是。”沈良道,“北塞无人不知小武侯囚在飞羽卫,胡统领那可没什么探子骚扰。”
“可叫他们探出什么?”
沈良摇头,“郡主消息瞒得好紧。我都不知道的事,三脚猫小贼能探出什么。”停一停又道,“齐聿活着碍朱相的眼,死了丘林清要同咱们拼命。郡主需早动手,越隐秘越好。”
穆遥沉默,久久道,“等沙暴过去,崔沪到崖州,你报些伤损,中军变前军。中路军在前,前路军侧翼。”
沈良大惊,“郡主真要把大破王庭的功劳送与崔沪?”越说越怒,“虽然崖州城破,王庭便门户洞开。但崔沪带的冀北军,不熟西北地势,还有一个神鬼莫测的陀陀沙漠——丘林清若是个草包叫崔沪破了王庭也罢,若打成夹生饭,咱们岂不难受?”
“我正是要崔沪打成夹生饭,同丘林清城下议和。”
沈良站起来叫,“郡主?”
“急什么,先坐下。”
沈良气呼呼挺在那里,一动不动。
穆遥叹一口气,“当前局势,于公于私,我不能叫丘林氏亡国。”
“请指教。”
穆遥耐心解释,“于私你已经知道了,灭了丘林清老祖宗不会放过我。而于公——”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凝望漫天黄沙,“你应当知道,此次北境出兵,我本是不同意的。朝中许多话说的很难听,你听说了吗?”
“末将有所耳闻。”
“说来听听。”
沈良迟疑许久,讷讷道,“朝中多有议论,说西北穆家被女子掌家,大失血性。”
“这是好听的。更难听的还多的是,说我畏战怕死,贪图安逸,父兄身死之仇都不敢报。”穆遥一哂,“笑话,怎肯与傻瓜议论短长?”
“郡主的意思——”
“丘林氏不过一时之患,丘林氏同北塞各部族积怨极深,给他十年光景,不费我一兵一刃,丘林氏必然土崩瓦解。”穆遥道,“再往北的伏青氏,那才是心腹大患,如今有丘林氏隔在中间,咱们同伏青氏便有个阻断,如若丘林氏亡了国,北塞各部必定一团乱麻,伏青氏必定趁机南下。咱们朝中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别叫伏青氏破了——”
中京。
两人心知肚明,同时沉默。
“留丘林氏一命,保北塞十年太平,替我们抵挡十年。只盼十年过去,朝中气象一新,国家休养生息,可与伏青氏一决高下。”
“丘林氏同伏青氏联手南下又当如何?”
“绝无可能。”穆遥道,“丘林氏内里乱成一锅粥。同伏青氏联手,要么被半路祭旗,要么给伏青氏做嫁衣裳。丘林清又不是个傻子。”
沈良本是极聪明的人,试探道,“郡主的意思——崖州大捷的功劳我们拿了,后边拿不下王庭被迫议和的苦劳便留给崔沪了?”
“是。与丘林清城下缔约,谋十年太平,便是北境一战之功。”穆遥站起来,“等崔沪进军,我居侧翼,崖州城便交给你,务必守好崖州城和危山崖——不论崔沪在前边打得怎样,我北境军立于不败之地。”
沈良心服口服,“是!”
“你记着。若你这里守不住危山崖和崖州城,前军便无路可退,再发生三年前全军送与丘林氏的丢人事,你也无需再来见我,我也无颜面去见穆家列祖列宗。”
沈良肃然道,“郡主放心,绝无此事!崖州城若少一块砖,沈良便提头来见!”想一想又道,“以战求和,只盼朝廷不要辜负郡主一片苦心。”
穆遥纠正,“以战谋和。穆家世受君恩,无所谓辜负不辜负,只盼清宦两家不要再互争义气,放天下一条活路。”
“难。”沈良叹气,“如今老祖宗得上意,朱相得民意,分不出高下。”他恍然大悟,“难怪郡主要隐藏齐聿行踪,是打算放他回王庭,卖丘林清一个人情?”
穆遥不吭声。
“齐聿感念郡主不杀之恩,想来起码不会叫丘林清同伏青氏联手。”沈良越发叹气,“以前只需打好仗便是。如今朝中乱局,倒叫军士难为。”
两个人说到此处难免兴致不高,各自沉默。沈良侧耳听一时,“沙暴越来越猛,胡统领只怕难回来,晚间——”
一语未毕,木门啪一声自外撞开,胡剑雄满面惊慌冲到面前,“郡主,崖州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