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看着余效文急出一头热汗也没挪动多远,便道,“先生自去,我来。”
余效文面露尴尬,却也知道自己斤两,一步三回头地从梯子上爬回去。
穆遥上前,挽住手臂拉他起来,刚刚扶住便觉男人身体全无支撑之力,沉甸甸地直往下坠。穆遥手掌下滑,扣在男人腰间,男人本是身不由主地要向后仰倒,被这么一抱便顺着力道前扑,沉甸甸地坠在穆遥肩窝里。
穆遥便同他密密相贴,只觉坚冰扑面,如同抱着荒地里野生的一蓬荆棘。穆遥抬头看一眼井沿,提气一纵,足尖在长梯上借一回力,便揽着他落在花园中。
上方守卫军校眼见着自家将军打井里抱了个男人出来,尽皆目瞪口呆,又不敢多问。余效文知道齐聿身份不同,他不知穆遥打算,更不敢透露,索性闭口不言。
场中静得叫人发慌。
穆遥将男人往身侧军校处一推,“交给胡剑雄,把人看好了。”
她这一下使力不小,男人便睁开眼来,湿而沉的眼睫缓慢掀开,露出墨石一样的眸子,目光平平从穆遥面上掠过。
穆遥脊背绷紧,下意识地站直了一些。
男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仿佛也不知眼前人是谁,目光平平掠过,便死死盯在枯井盖子上。
穆遥循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还不及说话,男人眼皮缓缓垂下,头颅后仰,纤长的脖颈拉出一条惨白的线条,又已昏死过去。
两名军校一左一右将他架住。
穆遥松开手,拧身便走。
两名军校扶着个昏迷不醒的人,未知是敌是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余效文上前,“去飞羽卫,我随你们一道。”
小武侯到手,穆遥再无棘手事,回去亲笔情真意切仔仔细细地修书一封,足足写了三页纸。
奶娘穆秋芳进来时,穆遥正在给书信填封火漆,见状道,“郡主一夜没睡吗?”把手里的瓷盅放在案上。
穆遥不抬头,“什么?”
“鸭子肉粥,炖了一个半时辰,足够软烂,郡主好歹赏脸尝尝。”
“软烂……”穆遥扑哧一笑,“芳姨当我七老八十吗?”
穆秋芳舀了一小碗粥,放一柄匙,“前头打仗,我白跟着郡主这么长时间,一顿像样的饭也不曾做过,如今得了机会,可不得好生表现表现?”
穆遥笑一声,向外叫道,“来人!”
便有军校入内。
穆遥将信递给他,“交给胡剑雄,拿我的令牌,八百里加急入京,送呈内阁朱相处。”
军校笑道,“将军不如亲自给胡统领?”
“胡剑雄来了?”
军校道,“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今日怎么这么勤快?”穆遥倒愣了一下,“你叫他进来吧。”
这边话音一落,那边门帘一掀,胡剑雄满面是笑,大步走到穆遥面前,先打一个拱儿才接了书信,“老奴算到郡主一早要传我,敢不在外等着吗?”
穆遥站起来洗手,“怎么算到的?”
胡剑雄看一眼穆秋芳,含糊道,“昨夜既拿了人,郡主若要禀告朱相,还有那位老祖宗……”
穆遥微微蹙眉。穆秋芳极有眼色,无声避出去。
胡剑雄吸一口气还要继续时,穆遥已经转了话题,“昨日叫你拟的礼单,可有了?”
“都有了——”胡剑雄从袖袋中摸出一张字纸,双手捧着递给穆遥,“郡主瞧瞧可够份量?”
穆遥展开来,蹙着眉毛看一时,“没什么新鲜样式,那老太监喂饱了的,只怕入不了他的眼。”
“再多添些也使得。”胡剑雄道,“咱们份量给够,即便东西不新奇,也是他丘林氏不中用,没像样的东西。新奇东西郡主留着,以后遇上烦难事,当面孝敬那老太监,那位好这个礼,高兴了什么都好商量。”
穆遥点头,“昨日那一屋子都清理了,都给他运回去。”
胡剑雄心中大大惋惜,却不敢反对,只道,“还是清流好说话,朱相那边便没有这许多烦难事。”
穆遥指指信纸,“足足写了一夜,还不如送金玉省事。”
胡剑雄摸了摸信纸,迟疑一时才道,“崖州王……我是说齐聿,人在咱们手里的事,郡主信里头可提了?”
穆遥拿着碗盛粥,闻言顿一顿,“依你的话,提不提?”
“不能提。”胡剑雄断然道,“朱青庐心胸狭窄,他那心爱的小女儿因齐聿而死。若朱青庐他知道齐聿在郡主手中,必定叫郡主押他回京。”
穆遥沉默地喝一口粥,久久才咽了,“听你的意思,不想押齐聿回京?”
胡剑雄面露难色。
“怕什么?”穆遥道,“说。”
“齐聿若落到朱青庐手中必死无疑。”
穆遥两根手指拈着汤匙,无声地搅着碗中粥。
“若叫那然王知道咱们把她的心肝宝贝弄去中京送死,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穆遥面上寒霜凝聚,汤匙“当”地一声坠入碗中,“我怕她丘林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