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薛越此时递了信给爹爹,沈太傅势必会向朝廷提出挂冠而去的要求。
但帝王向来多疑,再加上陆陵川的性子,他要么不允爹爹辞官,要么会派人监视沈府。
若那样,他们父女更难相见。
知道沈窈心中顾虑,薛越略有些哽咽,他抬手揩了下眼角,说道,“沈妹妹,这些年,你受苦了!”
听到薛越的感叹,沈窈勉强牵动唇角,眼眸中一片寂寥。
她岂止是苦,还死了一回呢。
不过一个人,一生总不会两次都踏入同一条河流。
她瞬间又活泛起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看淡了,尘归尘,土作土,就不觉得苦了。”
是的,重生归来,尤其在长信宫中那段时日,沈窈何其自由自在,自得其乐。
若没有陆陵川死皮赖脸的纠缠,没有不断挑衅她的淑妃,她真的可以悠哉悠哉一个人过上一辈子呢。
“沈妹妹,要解你如今的困局,我还有一计。”
薛越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眼眸,大胆的直视沈窈,“我已向朝廷上书,此生愿意为国戍守边关,终生不再归来。”
“边疆黄沙落日,风景磅礴,薛越想邀沈妹妹同行。我们去到那里,过几年,再将沈太傅接来。”
“或者那时候我想办法辞官,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去。”
薛越眼神灼灼,热烈的望向沈窈,一双手局促不安的握在一起。
见她眼睫低垂,长久不言不语,薛越忙解释道,“那日,含元殿内,我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子。”
“我的心,始终只有……”
沈窈脸颊微红,忙打断了薛越的话。
她说,“我与薛小侯爷十年未见,虽有故人之谊,但此时说这些,实在是突然了些。”
“十年未见,却是夜夜相思。”
薛越勾起唇角,大胆的说。他的笑容如朗月般明亮。
“只是之前我从未有任何奢望,只盼朝中的贵妃娘娘此生安好,得享富贵荣华。那薛越就算在边疆马革裹尸,一生孤寂,也是好的。”
“明光哥哥!”
沈窈忍不住有些动容,低低的唤了一声。
“窈妹妹,你终于肯再如此唤我一声了。”
听到这久违的一声呼唤,薛越的眼泪潸然而下。
脑海中往事又翻涌而至。
昔年沈太傅执教甚严,唯爱沈窈。
就算她将太傅书桌上的白玉镇纸摔断了,把绝代孤本涂花了,沈太傅也就呵呵一乐,丝毫不以为意。
于是太傅的弟子们,皆宠爱当时童蒙稚子的她,也爱用零嘴儿和稀罕物件逗她,就为了听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甜甜的唤一声哥哥。
后来,太子爷越发霸道独占,用尽了各种手段,撵跑了所有围着沈窈打转的师兄弟们,最终如愿以偿,将这一枝娇花折在手中。
而他,于绝望中,孑然一身,远赴边关。
“明光哥哥,莫伤怀了。往事已矣。”
沈窈劝慰道,少时的青葱岁月,对她来说,早已经是一场远去的大梦。
那些少年爱慕追逐她,她却眼瞎,独独选了这世间最薄情的人。
“好,我不难过,也不能惹窈儿难过!”薛越豪气的说。
又小心翼翼问沈窈,“我适才的提议,沈妹妹觉得如何?”
“边关风情常人只能从书上窥得一二。若能置身其间,定会觉得人生不过尔尔,大好年华,应该去解一朵花,追一段云,让此生过得纵情肆意,不留遗憾。而不是用来为春伤怀,为秋掉泪。”
薛越也竭力开解沈窈。
当然,他太想,她能与他一道,大漠打马,黄沙逐梦。
若在长信宫里,听到谁对人生如此解读,沈窈定会将这人引为知音。
可眼下,她又到了蝇营狗苟,只求活命的地步,也没心情去应和薛越的洒脱与顿悟。
“公子!”
苏清的声音从垂花门口远远传来,她望了望沈窈,脚步踌躇。
“说!”
薛越眸光一暗,此时苏清来打扰他与沈窈,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有位陆公子带着位胖随从在前院求见。来人气宇轩扬,谈吐不凡,我与老管家拦不住,这才特意来请公子!”
苏清话刚说完,就见沈窈一张玉粉的小脸倏然变色,身子颤抖得像秋风中萧瑟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