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脸色阴晴不定,陈伯便笑了笑:“二十两银子,您这买卖也不算亏了,这姑娘性子刚烈,若真闹出什么事来,您也讨不了好不是?”
这倒也没错。
陈昌哼了两声,这才一挥手:“走了走了,今日真是时运不济……”
没有热闹可看,邻居们也就三三两两跟着散了。
霍满月擦干眼泪,对着陈伯深深屈膝:“……大恩不言谢,您写个字据,银子我必定尽快筹来还您。”
陈伯摆手:“霍姑娘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倒是先找个大夫看看你爹。”
“我爹没事,”霍满月垂着眼睑:“怕是觉得丢脸,所以趴在地上不敢起呢。
”
话音刚落,霍初七便惊喜喊道:“姐姐,爹醒了!”
陈伯见霍老爹果然没事,知道一家人还有官司要打,笑着拱了拱手回去了。
见外人走了,霍老爹哼哼唧唧坐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能这样说你爹?”
霍满月冷着脸:“您但凡行事让人尊重一点儿,我也不会这样说您!”
说完一拂袖进了屋。
想起今天平白无故遭受的损失,又难受得大哭一场。
哭完了,发现日头已经快要下去,她发了会儿呆,起来用冷水擦了脸,也不管屋里大气不敢出的老爹和妹妹,背上一大筐茉莉花,提了两个篮子又出去了。
日子再难又能怎么办呢?花总是要卖的,钱也总是要继续赚的。
回到家已是很晚,霍老爹白日喝多了酒,又挨了打,在房中哼哼唧唧打着呼噜,只有妹妹霍初七在堂屋灯下打着瞌睡等她,小脑袋一点一点。
到底是亲爹,霍满月心里再委屈,也只能将方才买的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拿出来,替霍老爹贴在心口,又轻手轻脚把妹妹抱回房间。
刚挨着枕头,霍初七便醒了,小声叫道:“姐姐”。
霍满月答了一声,又问:“可吃了药?”
“吃过了。”
“晚饭呢?你和爹都吃过了?”
“吃过了,中午剩的面,爹同我热了热。”
见妹妹两眼朦胧已经困得不行,霍满月也不再问话,只叹了口气:“睡吧。”
自己收拾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没亮,霍满月便起来,舍不得点灯,借着微弱天光洗漱完毕,出去买了一屉生煎包,回来在灶下生了火,又去菜园拔了几棵小青菜,剁碎了跟白米煮成一锅稠粥,将家中最好的两个粗瓷碗洗出来盛了,跟生煎包一起放进食盒里去了隔壁。
此时天已大亮,隔壁院门已经打开,陈伯正拿着大扫帚扫地。
霍满月敲了敲门,带着笑意喊道:“陈伯!”
老者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却仍是笑道:“霍姑娘早啊!”
“不早了,”霍满月弯着眼:“若是平时,这时候已出门卖了一茬花了,今日想着在家歇一歇,才起得晚了些。”
“小姑娘勤勉得很哪。”
“没法子,鲜花经不得日头,大夏天也就只有一早一晚能出门。”霍满月举起手中食盒:“陈伯还没用早膳吧,我做了几碗菜粥,还有刘记的生煎包,送过来给您尝尝。”
“哟,霍姑娘有心了,”陈伯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没用早膳?”
“您搬来好几天了,我就没见您灶房冒过烟,想必是没开火的,”霍满月抿着嘴笑,脸颊上两个小梨涡甜甜的,说起话来也不让人讨厌:“昨天您帮我们家那么大一个忙呢,虽说是大恩不言谢,但若半点表示都没有,满月心里也过不去。”
陈伯眼中不由掠过一丝赞许。
昨日他回来之后,便在几个好事者的口中听说了隔壁的事。
这霍满月说来也是个命苦的,母亲早逝,亲爹常年在外酗酒,从没管过家里一个铜板的花销,霍小姑娘未到及笄之年,便担起了全家的重任,每日走街串巷卖花过活,又要养爹又要养病弱的妹妹,却从未叫过一声苦,人见着从来都是笑盈盈的模样,偏这亲爹实在不堪,吃多了酒竟糊里糊涂要将女儿卖掉,若其他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怕早就心灰意冷躲在家里哭上半月了。
如今只过了一夜,这霍姑娘便没事般出了门,虽眼角还红肿着,也算是性子坚韧,况且出门第一件事便是到恩人家道谢,这样行事作风,换了一些男子,怕也是不如的。
他心中正感慨,霍满月又道:“昨日家里事多,没来得及写个借据给陈伯,我们家又都是不识字的,不知道陈伯这里方不方便……”
陈伯知道这小姑娘自尊心强,若不收下这二十两银子的借据,怕她会一直良心不安,便指了指身后:“方便的,霍姑娘先将东西放到屋里吧,我把这块儿扫完,洗了手便过去。”
霍满月笑着应了,提着食盒便往屋子里走。
陈伯又扫了几下,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仔细想了想,顿时惊得一把掷下了扫帚:“哎呀,你走错了,不是那屋……”
这个时辰,公子恐怕还在那屋里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