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自己的心沉重得厉害。
每见一次叶晞,他都觉心沉重得难受。
这个孩子,心中是有善念的,否则方才他已经取了他的性命,而不是将那只游蛇机甲扔掉。
他不过是从无人教导,才会将生命视如草芥。
荣亲王忽将手中提着的油纸包扔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纸包里精致至极的糕点顷刻碎成了渣沫。
荣亲王沉沉叹息一声。
便这般下去吧,什么都不懂心才不会受伤,才不会觉得悲伤难过。
才会——心甘情愿赴死。
荣亲王再睁开眼时眸中再不见沉重,一如他寻日里的散漫桀骜。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禁苑。
雨水倏然而至,淋湿了被扔弃在地的油纸包,将里边的糕点碎沫淋得浸入了砖缝泥土间。
*
阿阮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白米饭,还是热乎乎的,不仅如此,还有一大碗的红烧肘子给她,她一口气连吃了三碗饭,啃完了肘子不算,便是碗里的卤水都一滴不剩地浇到了米饭上,香得紧,她吃得满足得不得了。
紫笑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怕她噎着,一边给她倒水一边无奈又好笑道:“阮妹妹你慢着些吃,管够,也没人跟你抢的。”
阿阮抬起头来,冲紫笑呲牙一笑,然后继续埋头扒饭,那嘴上一圈都沾了米饭的模样逗得紫笑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紫笑坐在她身旁,含着笑安静地看着她,温柔得仿若阿阮真的长姐。
待得阿阮终于舍得放下饭碗又捧过来茶盏将里边的水一饮而尽后,紫笑抬起手来用帕子替她擦去沾在嘴边的饭粒,“吃得跟个小馋鬼一样,都说了没人和你抢的。”
紫笑的温柔让阿阮有些恍惚,总觉这茫茫天下不会再有待她好的人,以致她愣愣地看着紫笑,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紫笑看她兀自出神,便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想什么想得出神?”
“紫笑姐,你真好。”阿阮回神,缓慢反复地比划,尔后朝紫笑绽开一记爽朗的甜笑,末了还忍不住钻进她怀里抱住她。
能遇到温柔的紫笑姐真好!就算会被世子打死,她也不后悔到这儿来。
紫笑也笑得欢喜,揉了揉阿阮的头顶。
紫笑虽然待人温和,但她并非待府上的所有婢子都似待阿阮这般,给她如同自家小妹般的温柔与照顾,一则是她觉阿阮身世太过可怜又要在禁苑伺候着不知何时便会丧命,再则是她觉自己与阿阮颇为投缘,昨日见着阿阮的第一眼,她便对瘦瘦小小的阿阮心生好感。
缘分这一虚无的东西,自来都是奇妙的。
“哟,笑得这般开心,是在祝贺自己今日暂时活下来了?”秋茶带着嗤笑的话此时传了来。
她走近前来,睨一眼桌上只剩了个汁水底儿的肘子碗,依旧嗤笑道:“吃这般多,是怕吃了这顿没了下顿吗?”
阿阮咬住下唇,捏紧手指。
她不喜欢这一女子,和紫笑姐差得太远了。
紫笑沉下脸,不悦道:“这儿没你的事,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秋茶扯了扯嘴角,轻哼一声,“若非周叔的吩咐,我才不稀罕来这儿。”
这儿是下人院子的后厨,秋茶平日里从不踏足此处,因她厌烦厨房里的柴烟味与油腻,总觉这些会沾在她身上掩了她的姿色。
秋茶说着,瞥向阿阮,“吃饱了就到世子那儿去,周叔说了,从今儿个开始,除了世子准你吃饭的时间,其余时间你都必须待在禁苑,随时等候世子的吩咐。”
随时和死亡相伴。
虽然这本就是既定的事情,可这话从秋茶嘴里说出来,却还是让紫笑蹙眉。
“吃饱了就快将衣裳穿好,速速过去。”与紫笑不同,秋茶的神色言语间尽是冷漠,“对了,铺盖那些个东西自己去通屋拿你那一份,自己好生机灵着些,莫惹恼了世子给自己找罪受。”
阿阮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她,并不点头。
秋茶倒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又是冷哼一声,快步离开了。
对这后厨,她是能离多远便离多远。
“她打小便是这般,嘴上总是不饶人,心却是不坏,阮妹妹你莫往心里去。”紫笑抚了抚阿阮背上的发,温和道,“去我那屋,我给你找身衣裳换上,再给你好好梳梳头。”
她昨日与自己说过,若阮妹妹能自禁苑出来,她便为她梳梳头,昨日.她有事并未做到,今日她定要将此事做了。
对于阿阮身上为何穿着一件男子袄衣,紫笑并未过问。
在这座府邸里,除了禁苑里的世子,没有谁个男人不想活命了敢靠近禁苑的人。
而与世子有关的一切,不是他们任何人能够过问的。
面对紫笑时,阿阮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冲她笑了起来。
她会努力让自己在禁苑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