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不方便直接进去,便守在廊下等候。少倾,就见吕雉失魂落魄地出来,他赶紧上前。
“我父亲,他不在家里”,见到刘季,吕雉再克制不住,闷声哭起来。
她哭得克制而压抑,但她的表情是那么伤心痛苦,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脆弱。刘季小心翼翼抱住她,用手轻抚她的背部,希望能减轻压在她心里的悲痛。
她低下头拉着刘季,哽咽道:“我母亲在里面,好不容易才睡着,不能吵她。”
刘季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们去找大哥和小妹,他们在外面。”
吕雉默默点头,跟着刘季往外走去。见到吕泽,刘季把吕雉心里想问的话代为问出来。吕泽和吕媭相互答着,将吕太公从生病到去世这两个多月发生的事一件件说出来。吕雉在一旁垂泪听着,听到伤心处,便忍不住抱着吕媭闷头嚎哭。看着哭成泪人的两个妹妹,吕泽也忍不住几番落泪,兄妹三人一起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
旁边的樊哙和刘季,也是双眼通红,泪珠滚滚。尤其是刘季,一想起吕太公对他的好,而他自己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回报,便心酸难忍。
吕太公是七月初一凌晨去世的,因天气酷热,灵柩在家停了三天,请巫师连做三天三夜的法事,便送上山安葬了。下葬的时候,四个子女里只有长子和次女在身边,他最疼爱的长女吕雉和次子吕释之,还有孙辈里他最看重的长孙吕台统统不在。直到昨日头七,吕台才和韩信一起回来,刚好赶上祭礼。
吕雉换好孝衣,吕泽便陪着她和刘季动身去往墓茔。大肚子的吕媭哭喊着要一同去,但被樊哙哄着劝着拦住了。
吕太公的长眠地选在吕家大宅后的高山上,从吕宅后门出去,穿过小溪,沿着新砍出来的小路往山上走。一路上不停有人担着土挑着石块上下山,这些正是吕家的奴仆护卫还有附近的乡邻。吕太公猝然病逝,生前并未来得及修墓,仓促下葬后,吕泽只好让人先围着墓修一道简单的坟冢,然后再慢慢往旁边扩建祭祀台和墓阶。
“媭儿出嫁那日,晚上我陪着父亲在后院散心。父亲突然就指着这片山,说他死后就睡在这里。他后来又跟母亲说这里背山面水,既高阔又幽静,是个好去处。而且这边正对着家里的大宅,他可以时时看护着我们,陪着我们。”
吕泽一面在前面走,一面慢慢说。吕雉静静听着,只觉得心里有刀狠狠划过,痛到不能呼吸。她脚步虚浮,每走一步身体都在晃动,刘季紧紧跟在她后面,不时用手扶住她。
经过一个池塘,再往上走,在松树林中间,有一大片空阔地。那里有许多人正在埋头干活,看上去忙碌又热闹。很显然,这片新辟出来的空地就是吕太公坟冢所在,中间新土堆起来的高高的土包,让人不敢认真去望去想。
两个年轻人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到吕雉面前,“姑姑”,他们齐声喊道。
吕雉一看竟是好久不见的吕台和先她而回的韩信,见韩信同吕台穿着一样的孝衣,吕雉愣了一下。
“祖父就在那边,台儿陪姑姑过去”,吕台轻轻扶过吕雉的手臂。
在吕台的搀扶下,吕雉拖着无力的双腿一步步走到墓前。
“故显考吕公讳文老大人之墓”见到墓碑上篆刻的几个大字,吕雉扑上去,整个人瘫软在地。
“父亲,不孝女娥姁回来了,您快睁眼看看我啊!”
“娥姁错了,娥姁应该留在家里陪着父亲。父亲,您应一声,别再生娥姁的气了,娥姁真的知道错了···”
她抱着碑石,仿佛那块冰冷坚硬的大石头就是自己敬爱的老父亲。她一声声哭诉着,周围干活的人都停了下来,听她说着那些吕太公再也听不到的话。
“我知道您是在故意吓唬我,您怕我不愿意成亲,不回家,所以就和大哥小妹一起骗我。我答应您,我嫁给刘季,我们明天就成亲,您赶紧出来见我好不好?你看,刘季也来了,您不是喜欢他吗?您快出来见他呀。”
“父亲,您出来,快出来,女儿回家了,女儿再也不乱跑了····”
吕台拉了她好几次,试图劝她起来,但她都仿佛没听见。她被噩耗震住,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不能自拔。
刘季二十岁的时候丧母,这种痛苦他是深刻体会过的,所以他十分理解吕雉此刻的心情。
“随你姑姑去吧,她在家就没敢放声哭,强压在心里也不好。老岳丈去前,她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心里怎能受得了?就让她这个做女儿的,最后好好哭一场就当送一送吧。岳丈大人地下有知,心里也能得到些安慰。”
一旁的吕泽听到这话,背过身偷偷抹掉眼泪,刘季只是默默拍拍他的肩膀。因为他知道吕泽何尝不想和吕雉一样放声痛苦一场,可他是长子,吕释之还在路上,母亲和妹妹们要他安慰,一大堆孩子们要他看顾,家里家外的事也要他出面操持,这个时候他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