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城-东区地下商业街】　　“约翰，约翰！”　　里安兰德尔垮着脸，略显暴躁地嘟囔，将约翰的意识拉回诊所房间。　　“今晚第三次发呆。”　　他敲敲小铁桌，抱起胳膊叹了口气。　　约翰回过神。　　他看见面前有两个装了酒的金属杯，似乎这场交谈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医生？哦谢特，我，额……我感觉上一秒还坐在驾驶座里。”　　约翰拧了拧眉心。　　他逐渐想起来离开避风港公司之后的经历。　　不久之前的事情回忆起来却格外久远，画面也断断续续的，还杂糅了各种念头和内心独白。　　“从走神变成失忆？真他妈有你的，如果是在跟我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幽默，如果不是，那我好心提醒你……你他妈已经跟我唠半瓶酒了。”　　里安表情有些严峻。　　他看见约翰满是茫然的表情，沉默片刻，还是不耐烦地帮他“复盘”了今晚的谈话内容。　　“埃登韦茨把你踹了，脑子里有个叫黑光的催命玩意，被网监动过手脚，赛博精神病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嗯，大概就这些吧。”　　“法克，我……我全告诉你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想听啊？根本拦不住！你他妈絮絮叨叨，跟交代遗言似的。我刚才甚至都开始琢磨，要不要找机会，把你的植入体给扒了。”　　里安抱起胳膊，叹口气。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心里有数么？”　　“大概吧。”　　约翰端起杯子喝酒。　　他恢复理智后，思路也清晰起来。　　首先关于避风港公司。　　埃登对自己这个编外员工过于照顾，结合锡纸透露的情报，他对自己有某种期待，但赛博精神病让约翰失去了资格。　　约翰懂得感恩。　　他如果能活下去，愿意还避风港人情。　　第二件事是黑光。　　根据合理推测：　　这东西能压制赛博精神病，但每次运行都会给身体带来负担，需要定期使用特别抑制剂。　　网络监察的“黑冰程序”让黑光的一部分功能受到限制。　　约翰的赛博精神病失去了压制。　　临界值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并且不能再进行任何改造升级，否则就会当场暴毙！　　如果想要活下去……　　约翰就得找到解除黑冰程序的办法，让黑光恢复完整功能，重新压制自己的赛博精神病。　　目前没有思路。　　这东西是州警拿出来的。　　网络监察没理由帮约翰。　　更不要说这个黑冰程序还是个定制版，技术来源还是已故的传奇黑客，那能够帮助自己的，恐怕就只有赛博空间里最牛逼的那一批人了。　　第三件事是铁邦物流。　　约翰差点死在枪下，也获得了不少情报――他被卷进了血清和流窜AI相关的破事。　　州警离开前提醒他。　　领带夹那里有关键线索。　　这个失踪的中间人，似乎真查到点什么，还有可能会把情报卖出去。　　约翰思来想去。　　领带夹这边优先级最高。　　他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才能找到突破口。　　“呼~聊天结束，医生，我得去玩命了。”　　约翰起身告别，检查枪械情况。　　“等一下。”　　里安兰德尔瘫坐在滑轮椅上，握着酒瓶，用空闲的手抓起一包药放在他面前。　　“第一次给你做手术就用过了，以前没用，可能是因为黑光，现在你说它被抑制了，那就再尝试一次传统方法吧。”　　【欧米茄抑制剂】　　约翰握着药，愣了会突然笑出声。　　“你相信我说的？额，锡纸和埃登他们，都觉得黑光只是我的幻觉，毕竟没有证据。”　　医生盯着他皱起眉头。　　“认真的？你竟然好意思问，桑麻惹碧池，你搞炸了夜曲客户的，才让我逃到东区商业街来开店的。我一直都搞不懂你怎么黑进军火库的，法克，原来是个黑墙病毒！”　　“嘿，事情都过去很久了。”　　“你真是没点敬畏之心啊，流窜AI有多恐怖你知道吗？它黑进夜曲酒吧，就意味着伊甸城一半的社会名流，下体都安装了炸药。”　　“……”　　约翰跟不上里安的脑回路了。　　他没有再继续还嘴，默默将药扎进脖颈，泵入式气阀发出噗嗤一声。　　药效过于猛烈了。　　瞳孔焦距瞬间放大、缩小，色彩感知混乱，脑子里好像长出一颗臌胀的血瘤，在极限大小的时候突然爆炸！　　难以忍受的撕裂感渐渐消退。　　约翰也舒服了许多，欧米茄抑制剂的药效，有点像毒药版的特别抑制剂。　　【临界值：45%↑】　　“真他妈起作用了！”　　“瞧你乐得那个鲨币样子，耶耶耶的，别高兴得太早了约翰。”　　里安摸着光头。　　他阴阳怪气地吐槽，给他泼了盆冷水。　　“这款抑制剂是军用以下最好的货，价格不是它最出名的地方……而是药效，堪比自杀。”　　“什么意思？”　　“都用到欧米茄了，就说明市面上已经没有多少药物能缓解你的赛博精神病症状。你得在抑制剂失效之前，想办法破解网络监察的黑冰程序，让黑光恢复完整功能，帮你压制症状。”　　里安垮着脸把账单发过去。　　“当然啦，如果黑光只是你的幻觉，那就该吃吃该喝喝，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谢了，医生，发疯前跟你聊聊挺好。”　　约翰付清药钱。“上次做手术，跟你说的那些话别放心上，我就是对改造有点怂。”　　“听着真刺耳，就好像我命里注定要给赛博精神病送葬似的，法克，真不吉利！你快点滚吧，我要找个好片子缓解压力了。”　　里安抱着酒瓶把约翰赶出了诊所。　　【伊甸城-东区地下商业街】　　今天在集市里游荡的顾客不算多。　　摇滚歌星歇业了，帮派分子到处乱转，雇佣兵和小偷都没什么激情。　　约翰在挂衣服的摊位前停下脚步。　　“一件新外套。”　　“哪种新？九九新，还是未拆封的，加钱可以体验定制服务。”　　“还能定制？”　　“啊，可以，但不是量体裁衣那种，而是你告诉我想要什么款式，我想办法给你弄来。”　　摊主老板穿得像是嬉皮士，叼着无锈钢外壳的电子烟，从凳子上滑下来接待顾客。　　约翰笑着耸了耸肩。　　“我没地方换洗了，想找一件结实干净的。”　　“行吧，没问题，我看你从诊所出来，要不要帮你把沾血的旧衣服处理掉？质量好的话，可以抵扣费用哦。”　　“你这还搞回收？”　　“那当然，业务广着呢。”　　老板胡子很短，明显是刀修的，像是个刚下船住进汽车旅馆的水手。　　约翰把疏水外套脱下来丢给老板。　　衣服微微发酸，沾了血污，还带好几个弹孔。　　老板不嫌弃，也看得出约翰有钱，于是挑了一件沾染工业香水的西装夹克，又捡起两件高韧纤维衬衫迭起来递过去。　　“我喜欢你这种不还价的。”　　老板不动声色地划过他的虎口，意有所指道。“商业街开在地下，走路要抬头，别撞到脑袋。”　　约翰听出暗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结账。　　他走向距离最近的地下通道口，一边走，一边翻开联系人找到欧洛丝格林纳达。　　【语音通话请求】　　电话没有接通。　　约翰也不感到意外――高级中间人要是随叫随到才更奇怪。　　他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通道口这段路潮湿且黑暗。　　几个拿枪的混混从台阶上走下来堵住去路。　　“嘿，伙计。”　　“不要大惊小怪哦。”　　“哈哈哈。”　　……　　约翰停步转身，身后又冒出来几个壮汉，端着戎锯微冲和动能手枪。　　“赶紧把值钱的玩意儿拿出来。”　　“别把手从揣兜里，不然就吃枪子。”　　“你懂事一点，就不会受伤。”　　……　　约翰启动义眼，还是面无表情。　　【任务目标更新】　　【应对劫匪0/7】　　他们都是刚来到伊甸城的新人。　　“我赶时间，不想惹麻烦，我最近……过得很他妈糟糕，没平时有耐心了。”　　约翰环顾四周。　　希望里面能蹦出一个带脑子的。　　为首的墨西哥爆炸头却是笑得很灿烂，白色体恤露出两条义体膀子。　　“嘬嘬嘬，白面包，游戏规则不是这样的，你不想惹麻烦，麻烦就会来惹你，妈妈没跟你说出来混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吗？”　　他斜着举枪，往前逼近。　　约翰抿起嘴巴，摊开双手，甚至点了点头。　　爆炸头以为他识趣，便继续收缩包围圈。　　劫匪们组成人墙靠近约翰，分工明确，有人把枪放在裆下做隐藏，同时伸长脖子放风。　　爆炸头把微冲抵在了约翰胸口。　　“你很走运，朋友，三万块买自己一条活路，怎么样？还挺划算吧。”　　“真划算。”　　约翰笑得有些苦涩。　　他视线重新聚焦的瞬间，平衡被一声惨叫打破了。　　爆炸头的手腕被整个翻折过来。　　约翰夺过微冲塞进了他的嘴巴，扣动扳机的同时将对方的毛球脑袋按在地下。　　枪火在他嘴巴里喷吐，整颗脑袋亮得耀眼，就像是圣诞节的南瓜灯。　　包围圈呼地一下散开。　　约翰混迹在黑暗里，快步后撤，握着SOCP蝴蝶刀割开一个喽的喉咙。　　他将手指套进刀具末端的环形金属圈里。　　约翰杀完人猛地后退，后背贴着另一个壮汉，半蹲下来，双手抱住对方的脑袋弯下腰，直接将他的脖子扭断！　　尸体翻转过肩膀倒在泥泞里。　　枪声变得嘈杂。　　约翰眨眼间就杀了三个人。　　弥赛亚义眼开启战斗夜视。　　他挥刀暴揍了几个流氓，把左轮架在肉盾的肩膀上对远距离敌人连开数枪。　　砰，砰，砰！　　东区地下商场是由车库改建的，枪声和惨叫回荡在幽暗的通道里。　　许多商铺老板都在探头观望。　　来这种地方逛街的人大都在街面上混，对杀人和抢劫都不陌生，没几个逃跑，反倒是凑热闹的越来越多。　　劫匪撞见约翰算是倒了血霉。　　有个喽被尸体绊倒，倒在地面上爬――原本就是凑起来人多搞威胁的，现在早吓破了胆。　　身后的枪声频率降低。　　他身后一次次闪过火光。　　壁灯照亮了通道外围，将战场和集市分割开。　　约翰走到边缘处，腰部被照亮，举起伏特加左轮的动作很利落，就像是挑起一张无形的帷幔，然后扣动了扳机。　　劫匪在巡逻抵达前团灭了。　　约翰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搜刮。　　他竖起夹克衣领，退回黑暗当中，将凑热闹的雇佣兵和闲散人员甩在身后。　　他淡定地离开现场，拾级而上，回到地面上，此时距离尸体也不过百米。　　银骑577的音浪穿街而过。　　伊甸城的夜晚不缺噪音和引擎轰鸣，但高端超跑闯过黑市路面还是会引人注意。　　约翰愿意将这笔债算在自己头上，最好让银骑的引擎声刻进街头喽的记忆，避免再有蠢货们过来送死。　　他没时间浪费了。　　此时电话被拨通。　　【联系人-欧洛丝格林纳达】　　【直接说事。】　　“领带夹帮我干活，把网监招来了，我要跟他当面谈谈，见血的那种，能找到他吗？”　　【你单纯想要干掉他？】　　欧洛丝的语气从冷漠变得玩味。　　“我要领带夹查到的东西，你要什么？”　　约翰很清楚自己在跟什么人打交道。　　他索性直接让欧洛丝报价，自己做点事情来交换。　　【我要接管领带夹的生意，大部分都可以丢出去让其他人瓜分，我只要公司范围内的业务。】　　“具体有思路吗？”　　【我来伊甸城有段时间了，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接手，既然你主动提了，就今天吧。你会拿到想要的，作为交易筹码，你得帮我做几件有难度……不太讨喜的工作，成交吗？】　　“可以，越快越好。”　　约翰爽快应下。　　欧洛丝挂断电话，给他发了个市中心的坐标。　　【前往城芯广场。】　　银骑577停靠在马路边。　　约翰拉开车门的时候晃眼看见了什么，于是又退回来，启动扫描，俯视地下通道入口。　　阴影里有个活人在观望。　　东区地下商场有自己的势力，也会安排武装巡逻的士兵定期“清扫”。　　约翰突然意识到：　　那些小喽敢在这里抢劫，肯定给巡逻人员塞过封口费，甚至……就是这群人养的小鬼，跟枭町帮底层架构相似，采取利润抽成的模式。　　阴影里有一根烟在明灭。　　那是个身穿防弹衣的士兵，强壮健硕，端着枪远远地看了约翰一眼，又默默退回了商业区。　　【伊甸城-城芯广场】　　银骑577在超速监控器下保持低调。　　霓虹灯光和全息投影交织，斑斓夜景在前车窗玻璃上滑过。　　这里是伊甸城最豪华的商业聚集地。　　包括柏拉图在内的顶级公司都在此拥有独立办公区。　　税收符合它的安保等级。　　街道上放眼望去，只有智能出租车和商务座驾，地铁和城际轨道直达工位，公司狗把兴奋剂当水喝，还是跟死了一样。　　设施一应俱全，服务贵得离谱，就连自动贩卖机里的商品价格都高一点。　　约翰驶入中央花园路。　　欧洛丝点着烟，站在最大的投影雕塑下，短发被斑斓的霓红灯照亮，轻轻吐出烟雾，穿了一身性感漂亮的礼服长裙。　　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酒气。　　“下次邀请女士坐副驾的时候，要把杂物清理掉，这是基本美德。”　　欧洛丝举起带有生化标志的袋子，侧目询问。　　“这是什么，违禁药品？”　　“我的肾脏，网络监察的狙击手打穿了我的肚子，差点儿挂掉。”　　“难怪你的气色那么差。”　　“可别装了，伊甸城有什么消息能瞒得过中间人吗？”　　约翰穿着新的夹克，没急着开车，在座位上解开衣服，把粘血发臭的内搭体恤脱下来扔出车窗，又换上新的衬衫。　　欧洛丝淡定地看向他的腹部。　　人造革边缘没有做皮肤调色，格外明显，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手术痕迹。　　糟蹋成这副鬼样子，说明手术进行得很匆忙，是非常要命的那种。　　“我确实听到了风声，但可别怪我没通知你，网络监察要抓的人，通常消息放出来的时候要么落网，要么就挂了。没想到你能耐那么大，竟然能从那个州警手里面逃出来，让我有点意外。”　　“埃登捞了我一手。”　　“人脉是实力的一部分，我可太懂这个道理了。”　　“我避风港公司的关系彻底砸了，州警嘴巴里说暂时放过我，但我估计，还会跟网监打交道。”　　“听起来有点孤立无援，就不怕我认为你失去利用价值吗？”　　欧洛丝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约翰的神情――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落魄，但眼神变得更加凌厉坚韧了。　　“骗得过你吗？”　　“诚实的男人也很有趣啊。”　　欧洛丝把烟头抛出窗外。“放心吧，我不是目光短浅的三流货色，你身上有值得合作的潜力。”　　“去哪儿？”　　“回家。”　　“丹妮街那个公寓？”约翰疑惑地反问。　　“网监把你耳朵也打坏了？难道你在伊甸城还有第二个去处么。”　　欧洛丝叹气摇头。“别急，亲爱的，你要杀的可是一个在西区混迹多年的中间人，哪有那么容易被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