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乘着双方言辞往来,已调整了气息。不过听到柴绍的话,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沉:柴大哥居然不认识自己了?自己怎么可能抢他的女人,辱他的名声!明明是那秦娘先说她是柴大哥的人,自己才会阻止宇文三郎的,自己还让她到家里好好休整了一番,才亲自送她到柴大哥的府上,怎么柴大哥会这么说?
他思前想后,往柴绍这边慢慢走了过来。柴绍打量了他几眼,顺手抽出了腰刀,在手里挽了个刀花,冷笑道:“你不是自称长安第一好汉么?不是很喜欢踩别人的脸面么?今日若不亲手打断你一条腿,我也不必姓柴了!”
李玄霸忍不住脱口道:“柴大哥,我没有!”
之前他那一声“柴大哥”声音并不大,又被宇文承基的声音压住,旁人也没大留意,这一声出来,宇文家众人顿时都变了脸色,宇文承基厉声喝道:“挡住他!今日这两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柴绍也是莫名其妙,他当然是想乘机救走李三郎,但这声“柴大哥”却是所为何来?此时却也容不得他多想了,离他最近的两位宇文家精兵已各举刀枪杀了过来,柴绍只得挥刀格挡,错马之际,反手一刀划出,正中一人肋下,那人一声惨叫伏在了马上,另外一个愣了一下,柴绍早已摘下刀鞘,乘机狠狠甩了过来,正砸在那人头上,将他直接砸落马下。
宇文承基素知柴绍身手了得,却没料到他会骁勇至此,忙亲自带人拦住了他。柴绍功夫虽好,手里的腰刀到底太短太轻,并非马战的趁手武器,对方一旦有了防备,便难以伤人,双方只能你进我退地胶着在一起。
李玄霸那边情况却糟得多,他既无马匹又无兵器,面对四面攻来的长矛长戟,只能绕着小小的马球球门腾挪躲闪,但在躲了几下之后,到底还是被一根长棍扫中了后背,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另一边的长矛对着他的脖子便直扎了下来。柴绍远远瞧见,却是救助不及,只能转过眼去,不再多看。
球门处,果然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惨叫,柴绍暗自一声叹息,谁知还没叹完,那边却又响起了第二声、第三声……
这是怎么回事?柴绍忙抬头看去,就见李玄霸依旧半跪在地上,围着他的那几个人里,却有三个已倒在了马下,每人的胸口都插着一支长箭……
有人来了!
就听马蹄声响,一匹枣红大马从马场入口处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马上之人一身红衣,一眼看去,竟如一道火线直烧过来。随着这道火焰逼近,破空之声再度响起,这边众人都已知道不对,各自戒备躲避,然而却是毫无作用,几声闷哼惨叫接连响起,离李玄霸最近的三人各中一箭,无一例外都在前胸。
当第三次破空声响,宇文家的人已是魂飞魄散,轰然四散逃开——这一次,是三人背后中箭,倒在了马鞍之上。
柴绍不由看得呆住了——他当然也见过箭法更精准的人,如唐国公李渊,在这个距离内可以箭箭封喉;然而出箭速度能快到这种地步的人,他却是从没见过,甚至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难怪没人能躲得过去……
此人的箭快马也快,转眼之间便到了李玄霸的跟前,从马上一探身,将李玄霸拉了起来。
柴绍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名年轻女子,肌肤如雪,神色如霜,瞧着跟李玄霸至少有五六分相似,而李玄霸抚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果然开口叫了声:“姊姊”。
凌云上下打量着玄霸,总算慢慢地松了口气——天知道刚才她赶到球场入口,看到玄霸背后中棍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幸好她手里有箭,幸好……似乎是有人帮他?
她转头看着柴绍,认认真真抱拳道:“多谢!”
柴绍也在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唐国公家的人难道真是各个善射,就连女儿都有这般本事?见凌云道谢,他忙侧身还礼,一时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远处突然有人叫了声:“她没箭了!”柴绍心里一凛,目光一扫:凌云背着的箭囊里,果然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支长箭,而宇文家还有七个人并未受伤。柴绍自己倒是不怕,但在混战中要护住这李家姐弟却有些困难。他忙问玄霸:“你可还能上马?赶紧走,我掩护你们离开。”
李玄霸看了凌云一眼,却摇头道:“不必了!”说完伸脚一踢,将适才宇文家人掉落的长矛挑在了手里。
他这是,要打了?
也好!柴绍心里豪气顿生,自己俯身抄起了一根方天画戟。玄霸也翻身上了一匹无主之马,只是背上那一下大概挨得不轻,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
柴绍瞧着未免有点提心吊胆,他刚才冷眼瞧了半天,也暗暗纳闷了半天:李玄霸也太稚嫩了吧!身手虽还灵活,出手却太过绵软,也就是打宇文承趾那一弹弓还算惊艳——可若换了是他,绝不会去打对方的弓,必先打残宇文承基,再挟持宇文承趾,又岂会落到只能被动挨打的地步?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卧虎藏龙的长安市井里闯出偌大名声的?论起来,还不如他姐姐果断狠辣。
他忍不住转头问道:“令弟当真是李三郎?那个长安第一好汉李三郎?”
凌云此时已解下背后的包袱,绳结一开,露出了一柄长长的弯刀,那刀比寻常腰刀要长出一小半,刀背厚重,刀柄古拙,纵然还未出鞘,却自有一股苍然杀意。
听到柴绍的话,她微一思索,还是点了点头:“他的确不是。”
玄霸虽是李三郎,却不是那个长安第一好汉李三郎,因为——
她神色平静地看向了柴绍:“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