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外,一队人马肃然而立,领头人骑着一匹乌骓马,赫然正是李渊;他的身边是一辆青色大车,说话的人已慢条斯理地从车厢里走了出来,不是窦氏还能是谁?
李氏夫妇居然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了!元弘嗣心头一凛,原本的怒气都化成了隐隐的寒意,然而话已出口,他也只能强撑着喝道:“原来是窦夫人,这般胡言乱语,辱我门楣,李兄,你就听任尊夫人如此放肆吗?”
李渊并未回答,只是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眼神竟是阴郁之极,元弘嗣背上不由一阵发冷,心知自己做的事,李家多半是知道了。这种事情,他原也知道瞒不了多久,但此刻猝不及防地跟李家夫妇对上,心里却难免还是有点没底——如今他是该暂且退让,还是索性撕破脸面,激怒李家,以后也好撇清关系?
另一边,窦氏已扶着侍女下了马车,闻言倒是挑了挑眉:“元少卿此言差矣,我何曾辱及元氏门楣?我分明是在替元氏可惜,子孙不孝,败坏家风,宠妾杀妻,忘恩负义,如今事情败露,却还不知廉耻,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仗势欺人,强词夺理,这才让元家被人耻笑。我们这些外人瞧着都觉得痛心,不像元少卿你,事已至此,竟依旧要把自己的种种行径往祖宗门楣上拉扯。元家先人何等不幸,才会有你这样的后人,自己行禽兽之事,却要祖宗们来背负骂名。”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扶着婢子缓缓走了过来,明明是举止娴雅,语气安然,眉眼之间甚至还带了点淡淡的笑意,人群不知为何却还是哗地一声自动分开了,给她让出了一条极宽的道路来。
元弘嗣原本还在想着要不要激怒李家,听到窦氏这话,自己已气得七窍生烟,偏偏窦氏的话又难以反驳。他指着窦氏连说了几个“你”字,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你这无知蠢妇,也敢大放厥词!”
这一次,窦氏连瞟都没再瞟他一眼。她走到凌云和二娘身边,先是安抚地拍了拍二娘的手背,吩咐侍女将二娘和阿锦送上自己的马车,好生照料;又冲众人点了点头,“你们都受苦了,这些年你们能在虎狼之地护住二娘,今日又能送她平安到此,乃是为我李家立下了大功。你们先去上车,回家之后,国公自有重赏!”
众人原本就是劫后余生,再听到这样的话,自是禁不住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窦氏又转头向围观众人扬声道:“今日还要多谢各位的古道热肠,仗义执言,使我李家弱女不至于遭人毒手,在此,我要代夫君向各位致谢!”说完便微微欠身,向众人行了一礼。
围观众人原本是来瞧热闹的居多,此时却不由都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自觉此行不虚,果然伸张了正义。有人激动之下忍不住高声表示:“夫人客气,元家此等行径,实乃禽兽不如,人神共愤,我等所作所为,乃是义之所在,理所应当,不值当夫人这一谢……”旁人自然也是纷纷附和。
凌云瞧在眼里,服在心里——母亲果然比自己强得多,自己最多只能让人过来“救命”,母亲却是几句话一说就可以让人为她卖命了!
她心里挂念着玄霸,眼见局势已定,自是想走,可是……小鱼怎么还没出来?
被窦氏晾在一旁的元弘嗣却是气得脸都青了。听着众人的嬉笑怒骂,瞧着窦氏的优雅笑容,他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忍不住握着拳头几步走上前来。凌云一眼瞧见,正要上前拦住他,窦氏却先动了——她自下车以来连眼角都没扫过凌云一下,这时一步跨出,却恰好挡在了凌云的前面。
凌云不由愣了一下,眼见着元弘嗣已冲了过来,她的马鞭刚要出手,就听“咻”地一声锐响,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几乎是擦着元弘嗣的靴尖扎入了地面——他的步子若是再大一点,只怕整只脚都会被箭头直接钉在地上。
元弘嗣吓得倒退了两步,抬头一看,却见李渊的手里已多了一柄长弓,此时弓弦犹在微微颤动。
李渊,他也敢!元弘嗣不由惊怒交加:“李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用箭伤人!”
李渊面无表情地反手从箭囊中又抽出了一支箭,对着元弘嗣的头脸便射了过来。元弘嗣怎么也料不到他会如此反常行事,根本来不及躲闪,惊骇之下只能双眼一闭,随即便觉头皮一麻——那只箭竟是贴着他的头皮射进了发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