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王妃,好久没见,别来无恙。”
赵冬升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医馆早就知道寒王迎娶林依的消息,特地在婚礼前夕送上了大礼。
“赵掌柜…托您的福,一切安好…”
林依低下头,回得十分腼腆。
原来成亲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赵冬升不可思议的弯了弯嘴角。
没想到之前那个说话直接,豪放不羁的林二小姐,嫁为人妻之后,竟然也会变成此番小女人的样子。
他哪里会猜到这些不过是源自秦水寒的一个小伎俩,让林依产生了误会而已。
林依虽然豪爽,但却害怕给别人带去麻烦。
“寒王妃,在下有个朋友,不知为何,这些日子突然手脚震颤,现在越来越严重,行动十分不便。马大夫也去诊治过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病。不知王妃可否赏脸出诊…”
赵冬升不知在这个时候提出出诊是否合适,毕竟林依已经不再是医馆的大夫,只是那人是他的一位药材供货商,也是京城最大的药商殷氏。
双方合作多年,彼此都讲诚信,互相信赖。
只是这些日子他被折磨得不像人形,赵冬升实在不愿见他就此消沉下去。
既然是赵冬升的朋友,林依相信肯定不会有诈。
她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行医袋,想着幸好这两天改进了袋子的大小,方便随身携带。
“赵掌柜,既然如此,就请您带路,我们这就去。”
如此坚定的语气让赵冬升微微一震,果然还是之前的林二小姐。
涉及医术,她的眼神里总散发着自信又镇定的光芒。
于是赵冬升搭乘医馆马车,林依和碧月则坐着寒王府的马车跟在他的后面。
马车停在了一座写着“殷院”的大宅子面前。
不愧是富甲一方的药材商,整个宅子外观大气,但并不浮夸。
走入院中,两棵姿态优美,枝干遒劲的迎客松印入眼帘。
显然宅内的下人十分熟识这位掌柜,直接带着他们进入了内院。
来到一间屋子,下人推开了门,只见屋内有一男子。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一脸落寞。
此人便是京城殷氏的掌门人殷峰成。
听到来人的声音,他慢慢转过头,看到是赵冬升,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不过没想到他又带了位陌生人。
殷峰成木然的转动着眼珠,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是何许人物?
“殷兄,这位是…林大夫,虽然年纪尚轻,但她的医术十分精湛,你就让她给你诊断一番。”
为了安全起见,赵冬升没有暴露林依王妃的身份。
“赵、掌柜…就不用、麻烦了,在下、知道,这病,是好不、了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僵硬,口齿也不清晰。
林依皱了皱眉,这个男子形容枯槁,没有一点精神,但无论是什么病,这么消极的态度可不是好事。
见赵冬升对自己点头示意,林依走过去拉开殷峰成的衣袖,只见这男子的肌肉干瘪,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纪。
林依心头一惊,还是先给他把了把脉。
“殷大哥,你能躺到床塌上去吗?我需要看一下你全身的肌肉状况。”
赵冬升聚精会神的看着林依,她和马勇之的诊断方式完全不同。
一旁的下人立马会意,扶着殷峰成躺在床塌上。
林依仔细查看殷峰成的肌肉组织,没想到竟然萎缩到这个程度,而且几乎都是运动相关的肌肉。
“殷大哥,您…这病有多久了?”
殷峰成眼神呆滞,用那干涩的声音缓缓说道:“近、一个月、起初、是、手脚、无力,后来、慢慢…路也、走不了了…”
“家里可有其他人,也有这个状态?”
殷峰成的思绪飘到了他出生的地方,那是一个依山旁水的村庄。
他记得村里有个老爷爷,病状和现在的自己十分类似。
据说开始也是浑身渐渐无力,最后只能躺在床榻上,还说不出话。
那时他和其他小伙伴偷偷跳到那个老爷爷的院子里,只见躺在床塌上的老人眼神呆滞,但仿佛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还会慢慢的转动脑袋看着他们那群孩子。
听长辈们说这个老爷爷年轻的时候无恶不作,如今落到这个下场,都说是罪有应得。
可是自己做人正直,做生意更是清清白白,怎么就和那个老爷爷一样的命运了?
殷峰成似乎能看到不久后的自己,只能躺在床塌上,慢慢感受死亡的到来。
“家里、人没有,只是…”
殷峰成愣愣的盯着林依。
“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对、不、对?”
林依心里一惊,看来他是知道的这个病情的结局,也许身边有同样病症的人。
但无论如何,林依是无法医治他的。
这不是一般的疾病,源于基因突变,就算放在现代也没有治愈希望。
林依动了动唇,想让他不要这样想,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殷兄,你怎么又如此消极了。”
赵冬升忍不住插了句嘴,他看了眼林依,从没见过林依这番表情。
似乎她知道这种病情,但看上去她也无能为力。
碧月皱了皱眉,她第一次见林依露出这个表情。
她又看了殷峰成一眼,这个当家的没有一点筋肉,难道是被人废了武功?
碧月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当家的可会武功?”
殷峰成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碧月小姐,殷兄不曾习武。”
林依对碧月露出一个笑容,她猜到她看出此人肌肉萎缩的特点,的确都是运动相关的肌肉发生了萎缩。
可惜这只是体表,等内在肌肉萎缩后,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从医生的角度来看,病人自是有知情权,更何况对方还是成年人。
但是告诉他没有办法治疗,是不是过于残忍?
经历了片刻激烈的心理斗争,林依眯了眯眼,下拉嘴角,还是诚恳的说道:“殷大哥…这不是报应,是一种疾病,只是我能力有限,并不能医治好你。但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来减缓你的…痛苦。”
殷峰成和赵冬升均是一惊,虽然没有办法治愈,但到底给出了肯定的说法。
“林、大、夫…可曾…见、过、这种、病?”
殷峰成露出一丝震惊,难道这不是诅咒?
“见过!”
林依声音坚定,毫不回避他的眼神。
没有怜悯,没有遗憾,平静得让人不得不信。
殷峰成仿佛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也许不会更好,但至少有人明确告诉他不是报应。
他不禁感动得眼眶湿润。
林依看了他一眼,立马低头装作没有看见。
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林依走到桌前,写了一张方子,只能配些增加肌肉营养的药材,其他就交给老天爷决断了。
几人出了殷院大门。
“赵掌柜,不好意思,我救治不了您的朋友。”
林依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王妃,您真是见外了,看了许多大夫,您是唯一一个给出明确说法的大夫,只是在下也不知道这个病如此棘手。”
林依轻轻点了点头。
赵冬升盯着门口的“殷院”二字,叹了口气。
殷峰成有个哥哥,哥哥的大儿和三儿一直跟在殷峰成身后学习药材。
估计殷氏的未来就只能交给他哥哥的孩子了。
“王妃,您预计我这位殷兄还有多少时日?”
林依垂着眼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迟疑片刻还是老实的说道:“目前的状况来看,长则一年,短则…数月。”
回去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怪不得没有那么冷了。
林依伸出小手接住几片雪花。
真美,是她没有看见过的大雪。
仔细看,原来雪花真的如花朵一样。
可此时的她,心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期待的雪景,此刻是多么的落寞。
人类终究是渺小的,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王妃,刚才殷氏的病症,您真的见过?”
“见过。这个叫做渐冻症。”
林依脑袋靠着马车,回忆她见过的一位病人。
那也是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显然他自己知道这个疾病的进程,但是他并没有失去求生的欲望,时常到袁教授那里追问最新的治疗方式。
通过基因改造工程,也许有一丝治愈希望。
可惜他终是没有等到那个时机。
临死前他填写了遗体捐献卡,表示死后愿意将自己的遗体贡献给人类做研究。
那是多么强大的心理。
世界带他如此,他还愿意以爱回馈。
“渐冻症,这个名字好奇怪啊…”
碧月的自言自语把林依的思绪拉回到了当下。
名字不算难听,但这病真是残忍。
她无奈的嗯了一声,不知那个遥远的现代会不会有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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