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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已替换

“与旧爱的昔日情谊自是一份阻力,可他迟迟不动,到底还是怕名头不够。”裴和渊凝神:“又或者……缺个事由推他一把,让他彻底下那决心。”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想一想能有何等事,能令靖王下那决心。

驰思间,听得席羽好整以暇地问了句:“你如何打算?听说老皇帝赏了个工部的职缺给你,是要去管几亩田地,还是要管那桥墩磊得够不够实?”

裴和渊收回神思,淡漠地笑了笑:“好歹是得了个朝廷命官的位,自然要好好应职了。”

致君泽民,百官之责,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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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昌伯府一处僻静的居院中,关瑶正蹲下身子揽着裴屿,静静望着睡榻之上的姑娘。

这居室之中飘着药香,榻前亦琳琳琅琅挂着各色符箓。

长颈瘦肩的姑娘,蜿蜒入鬓的细眉,黑翎般的长睫覆荫在眼睑处。因着常年躺在内室,肤光是病态的白,睡颜清冷又恬静,仿佛只是午憩未醒。

据看顾的丫鬟所述,来看过的大夫不少,就连御医也请来诊视过,多是说这位二姑娘裴絮春得了木僵之症,或是猜老伯爷之死对她打击太大,将人生生给激得发了这怪病,才会一睡不醒。

至于请的和尚方士,则道裴絮春是被心障所魇,才会遭遇这般痛厄。

关瑶记得,她是见过裴絮春的。

四年前的那场宫宴,亦便是今上寿筵。那日她本坐在处凉亭等贺淳灵,凑巧听得花墙之后有人在说话。是有个极轻极柔的女声,在慢声慢调地劝说另个人不要与自己父亲置气云云。

因为怕被误会在偷听,关瑶便准备离开的。哪知她才要起身,便听得一声低喝:“谁在后头?”

知是被发现,关瑶便领着丫鬟快走几步。方过了花墙,便见得个身量极高的郎君。

便是那时刻她初见裴和渊,自此对他日思夜念。

彼时她面前的裴和渊衣带飞纵,板着张脸,一双雪眸清冷如潭。

那是关瑶平生头一回被男子美色魇住,那瞬间她胸口急撞,脊背都僵硬起来。可裴和渊却目中无波无澜,甚至连话都不曾与她说一句,便转身走了。

关瑶立在原地,目光直直追随着他,一时连解释都忘了说。幸好裴絮春倒也没有疑她有意偷听,反倒为了裴和渊的无礼而给她道歉。

而今想想,便就在那年,老伯爷在宫宴之上出了惊马的意外,突发心疾后,又因御医营救不当而与世长辞。

便在关瑶仍处于恍惚的回忆间,怀中的裴屿忽然扭了扭身子,兴奋地往门口喊了声:“三叔叔!乌鸦叔叔!”

抬目望去,门口站着一白一黑身形相当的两位郎君。

着鹅白袍衫的,自然是她的夫君,而另位着鸦黑束袖的英武青年,正是适才在书房外碰见的那位“席爷”。

只与方才不同的是,那位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处遥望裴絮春,神情颓然悲沮,目中似有余痛在乱颤。

待入得室中后,那“席爷”仍旧唤了她一声,只那声音听着也是发涩的。

关瑶福身回礼,也唤了声:“席爷。”

对方回过神来,连道不敢当:“我姓席单名一个羽字,小嫂子直接唤我席羽便是。”

“乌鸦叔叔!”裴屿上前牵住席羽衣摆,仰头道:“乌鸦叔叔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找屿儿玩?”

席羽躬身,轻轻弹了下小家伙的脑门儿:“臭小子,你再不改口,我以后都不找你玩。”

“因为你总穿一身黑,而且攀墙飞壁很厉害,就跟乌鸦一样呀!”小裴屿睁起圆溜溜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解释这称呼由来。

乐乐呵呵地嬉闹几句,一旁的裴和渊扫了眼裴屿,裴屿立马放开席羽的腿,双手拘谨地放在身子两侧,又变回了适才见关瑶的那幅瑟缩样貌。

小家伙抿了抿嘴,低声再唤了声:“三叔叔。”

小小的孩童,模样是怯怕与恭敬的,可那雪亮的眼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亲近孺慕。

是想靠近,却又心头生怯的神情。

关瑶了然。怪不得方才在自己跟前那般,想是把她认成了与夫君一般爱冷脸子的。

关瑶宛然一笑,多看了席羽两眼,忽问了句:“席公子是不是也去过青吴?”

正要去逗裴屿的席羽愣了愣,清过嗓子才模棱着说了句:“我是镖行的,押镖时曾路经青吴。”略作停顿,又提起笑道:“小嫂子为何这样问?”

说后头那句时,席羽绷着背脊。

天爷,莫不是他这趟行事的时候,在哪里被她撞到过吧?

关瑶沉着眼皮子似在回忆什么,忽闻裴和渊问了声:“你怎来了这处?”

他一开口,立马吸走关瑶全部心神。

关瑶三两步上前,把方才碰见裴屿的事说了,又说道:“我认识位胡医,是我外祖母的故友,那位长辈居深山多年医术很是了得,兴许能瞧得了二姐姐的病。夫君,我能去信唤她老人家来给二姐姐诊视么?”

“小嫂子有心了!若二姑娘能醒,便当席某欠小嫂子一份恩情,今后若有差遣,席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裴和渊还未有反应,席羽倒先站出来激动地冲关瑶拱手,瞧着已是对她铭感五内的模样。

关瑶心内生奇,便去看裴和渊。

裴和渊眉宇沉沉,却也冲她颔首:“有劳。”

还未出力便得了双份谢,关瑶连连摆手:“迟些我便手书一封回青吴,看她老人家几时得空,请她来顺安帮二姐姐诊视。”

落了话,回到容知苑关瑶便写了亲笔信,让湘眉紧着寄往青吴。

当晚就寝时,关瑶倒也没再提圆房的话,毕竟比起这事,她眼下比较好奇席羽和裴絮春的关系。

梳洗停当后,关瑶去了桌旁。

裴和渊连眉眼都不曾抬,全幅心神都在手中的书页上。

只他再是有心不理睬关瑶,奈何关瑶不是个矜持的,熟门熟路地在他身旁的凳坐下,还扒着他的肩探头探脑地问:“夫君在看什么?”

裴和渊欠开身子,抬手欲将人抵开,却将整条右臂都送到了关瑶怀中。

两侧绵软的香岫挤着手臂,隔着袍衫都能感受到那处的雪腻酥香。

欲要抽动,对方却越捂越紧。无声的僵持间,颤动的余波引得裴和渊凉飕飕地看了关瑶一眼,最终干脆抬高书册挡住脸,由她去了。

关瑶略显猥琐地抱着裴和渊的手臂摸了会儿,又抓起手掌去捏他的指甲盖,再和自己的手指对比了下长短。就这般自娱自乐半程后,又盯上了裴和渊腰间的玉坠子。

腰腹冷不丁被摸了把,裴和渊浑身一凛,打下书册压着眉梢道:“你就不能消停片刻?”

自然不能。

关瑶娇着嗓子倚了过去:“夫君呀,咱们还没换过定情信物呢?”

顺着那作妖的手,裴和渊反应过来是瞧上了自己的琼佩,想也不想便拒绝道:“此物不可。”

见他如此果断,想来是有特殊含意,关瑶倒也不强求,只凑上去开始把玩:“这是老伯爷给夫君的么?”

“不是。”裴和渊简洁答道,又于再次出口前,咽下“我母亲”三个字。

他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关瑶将那坠放在手心端详。

普普通通的一枚平安扣,玉种较为清爽,佩面也无有纹样,穗子打的是三环结。

既是不能换……

关瑶起身,去妆台寻来一枚玉,强行与那平安扣系到一处,还笑嘻嘻地问:“夫君可知我这玉的寓意?”

裴和渊粗略扫了眼,见是只玉蝉。

那蝉通身莹透,纹样精雅极具神韵。

旁的姑娘身上佩的玉大都是花鸟纹,偏她佩了只蝉。

须知这蝉通禅字,寓意脱浊秽,游尘埃,多为自诩高洁之士佩戴。被关瑶戴着,难免显得不伦不类。

久不听裴和渊答,关瑶还道是自己夫君寡闻。有意解他难堪,当下便体贴解惑道:“这蝉呀,通腰缠万贯之意。”

“……”望着嬉皮笑脸的关瑶,裴和渊蓦地想起市井之人惯爱用的一个词来:二皮脸。

裴和渊起身去洗漱,暂且避开这二皮脸,可待换过寝衣上了榻,关瑶又缠了上来,抓着袖角问他:“夫君,那位席公子莫不是二姐姐的情郎?”

“不是。”裴和渊回答得很干脆。

许是因着请大夫的事,今夜的裴和渊对关瑶似是多了几分耐性,虽然话仍不多,却也几近有问必答。只也就简洁答她罢了,多余的话他显然是没有谈及欲望的。

关瑶倒也没有过多问,复又问道:“夫君那时去青吴,便是替二姐姐求符箓的么?”

见裴和渊点了头,关瑶打了个呵欠:“夫君信这些么?”

“什么?”

“鬼神之说呀。”关瑶仰面倒在枕上,伸手抻了个懒腰:“听说术士和尚测得二姐姐失了魂魄,才会久久昏迷,夫君信这些么?”

不待裴和渊答,她又半阖着眼咕哝道:“我倒是在话本子里看到过写这些的,说是有人突然昏迷不醒,除了会喘气外,汤药也喂不进去……”

关瑶接接续续地说了些话本子里的桥段,说什么有人和裴絮春一样的病症,但那人本体在家中,神识却像重新投胎似的,在另一个婴孩身体里醒来。等到能走会跑后,还凭借原本的记忆找到了自己家,只那人相貌有变,原本的家人自然不认,便因此牵扯出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来……

前世今生的故事,关瑶按那话本子走向越说越离奇,也越说越困。不多时,上下眼皮一贴,便睡了过去。

临睡着前,还含糊着问了句:“夫君,明日可要去听戏?”

裴和渊自然没有答她。片刻后阖起书册,把关瑶搭在自己身上的小腿拔了下去,又起身打下幔帐。

什么前世今生鬼神之说?他素来是不信的。这番去青吴那寺中求符,也不过是拿来当作幌子罢了。

说起来,那云游的老僧人还赠了他一枚黄符,道是祈他能破开迷浊,净除嗔执。

只那八角黄符,他转手便扔了。

左不过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罢了,他有何等嗔执?又几时陷入过迷浊?

盖好锦被,嗅着身侧人的发肤之香,裴和渊渐渐入梦。

这晚,他发了个极其怪异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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