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随着裴和渊到了伯府后,那位本还待骂她市井门户的婆母,却是态度几变。
初开始时还只是神色微妙,待参拜过家庙后,虽及不上旁人家婆母娶妇当日的乐呵劲,却也对她说了几句好话。
不但如此,还以极快的速度,把这房里给装扮了一趟,该挂红的挂红,该贴囍的贴囍,还也在兵荒马乱的匆忙之中,折腾出了一派喜色。
这会儿,关瑶在个壁架前停了步子。
那壁架有个三四层,整架都摆着巴掌大小的木雕。
自下向上看,多是马鹿禽鸟或是蓬船仙鹤等物,可到了上面一层架子,却见摆的多是腹蛇胡蜂与斑蛛之类的雕件。
正常人望着多少会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可在关瑶看来,这样样件件都雕工细致,神韵十足。
果然她夫君就是个了不得的,诗文匠巧,靡不涉猎。
正美滋滋感叹时,听得外间守着的两个丫鬟齐齐唤了声“姑爷”。
关瑶立时转身回了喜榻旁坐下,又抓起盖袱胡乱往头上一遮。
待裴和渊甫踏入内室门口,见得的,便是个端坐于纱帐之下,静如烟笼芍药的新娘。
闲庭信步般进了内室,裴和渊坐在茶桌旁,替自己斟了杯茶。
那茶还未入口,便听坐在榻上的人开口唤自己:“夫君,你还没替我掀盖头呢。”
急切主动,倒是半点也不羞。
她不羞,裴和渊亦不急,慢慢悠悠地品完杯中茶水后,才执起涂金喜秤,走近榻旁。
许是因着姿态娴雅,身前女子此刻倒显露些沉婉的静美。
规规矩矩的双膝之上,十根指儿白皙腻理,绘着砂露的指盖娇红惹眼。
裴和渊抬了肘,随着盖祔被缓缓挑开,雪颈之上,那张娇媚天成的脸也便露了出来。
腮畔扫着妩媚的胭色,一双活溜溜的水眸如噙清露,如盛波光,自是无比的情态可人。
关瑶皱着鼻子嗅了嗅:“夫君饮酒了么?”
“大喜之日,亦逢圣上恩隆,岂能不与宾客饮上几杯?”寡淡地接了这么句后,裴和渊便放了喜秤,人往湢室行去。
关瑶看着湢室的方向踟蹰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跟着去共浴,把自己这一身累赘给卸了要紧。
小半个时辰后,待关瑶满身琳琅卸下,裴和渊也换了寝衣出来。
“夫君好啦?”关瑶揉着个腰起身,也熟门熟路地向湢室行去。
擦肩而过时,一个目不斜视,一个打着呵欠。
明明是洞房花烛,该是新娘子羞羞答答百唤不应,新郎倌手足无措吭哧结舌,甚至连沉默都发着烫的场景。可这二人间的氛围,却莫明有几分老夫老妻的错觉。
湢室水声沥沥,偶尔能听到姑娘家用柔媚的声音,在与丫鬟娇嗔着累与乏。
近亥时正,关瑶才沐浴停当。
将将出浴的美人腰肢轻摆,在丫鬟的搀扶下,自湢室缓步而出。
眸光氤氲,霞晕染腮,整个人犹如承了雨露的菡萏,娇娇欲滴。
房室静谧,唯闻喜烛跃跃。
圆桌之旁,郎君墨发如披,就那般不言不语地坐着,于烛光之下,被忖着愈发晕然动人。
在梦里与自己拜了无数次堂的男人,今个终于成了明媒正抢的夫婿,关瑶心间栩栩。
她款款走去裴和渊身旁坐下,极其自然地圈住裴和渊的腰:“夫君帮我裹裹头发么?”
裴和渊面无表情地推开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起身径直向榻旁行去。
关瑶望着那躺进榻中的身影,脑中空了下,旋即福至心灵。
这是……去榻上等着她的意思么?
倒不料夫君看似疏冷禁欲,骨子里却如此急色!
这般想着,关瑶嘴角飞快地翘了一下,立马招呼陪嫁来的两个丫鬟左右开弓帮自己绞干湿发。
帷幔内,裴和渊躺在喜被之下,听着房中嘁嘁喳喳莫名兴奋的声音,却是渐渐淡了眉目。
阖眼小憩不知多久后,床帷被拔开,榻板也沉了沉,有人带着一身水气爬了上来。
衣衫悉窣,发香飘近。
那人跪在他身旁,躬着身子问:“夫君,你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