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皇帝莫名有些烦躁。他绕着圈子讲了这么多有关大梁二公主的话题,目的就想让季书闲主动揽下接待使团的差事。可这人竟油盐不进,不为所动。
皇帝就是这样,一边想要人家办事,一边又想让人家主动揽活儿,别让他开口。
皇帝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压低声音道:“五弟呐,朕也知你新婚燕尔,同王妃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但奈何使团来京迫近,朕苦于无人可用,忧心如焚。只能委屈五弟替朕主持主持大局了。”
皇帝的姿态都摆出来了,季书闲的目的也达到了,自然也没必要拿乔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弟之福,臣弟领旨便是。”
“朕就知道五弟最是识大体,朕心甚慰呐!”
“陛下,若是没旁的事了,臣弟便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了。”
“你且去吧,多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待人离开大殿,皇帝瞬间冷了脸。他坐回龙椅,音色沉冷,“张爱卿,你且盯紧他。”
张尚书一时间没摸准陛下的意思,嘴皮微动,嗫嚅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斜靠在龙椅上,一双锐利的鹰眼飘过一丝诡异的笑,“老五答应地太利索了,朕这心里不放心呀!”
***
温凛月去了慈安宫。
内殿里沉水香燃得正旺,袅袅香气四下弥漫。
软榻之上一老妇人端坐着,雍容华贵,眉眼慈祥。
和太医正在给太后请平安脉。他跪在一旁,双手搭在太后的脉搏上,凝神静气,表情平静。
和太医身后跟着太医院的两名小学徒,一身天青色的学徒服。
其中一位还是熟人,是杜雨莹的同乡江源。
温凛月同江源交集有限,只见过对方两面。一次是江源来掖幽庭找杜雨莹说事,她隔着宫门远远瞧了一眼。印象中是个腼腆斯文的男子。
另一次就是她被掌事太监王冲罚跪,晕倒在瓢泼大雨中,杜雨莹去太医院求他来替自己看病。不过她当时早已不省人事。待她醒后,江源留下药嘱咐杜雨莹煎,他本人已经离开。
江源只是太医院的小学徒,人微言轻。替掖幽庭罪奴看病是犯大忌。虽说他是看在杜雨莹的面子上,但这份恩情,温凛月始终铭记于心。
两人的目光于半空中悄悄相触,彼此都默契地移开。
江源显然也认出了温凛月。但今非昔比,她如今是裕王妃。两人就算相识,他也只能当做不识,规规矩矩地缩在角落里。
她环视内殿,并未如期见到季语嫣。
她还以为今日太后突然宣她入宫,定是季语嫣吹了“枕边风”。毕竟这些公主皇子中,太后一向最疼季语嫣。
难道是她想错了?不是季语嫣授意的?
温凛月心中疑惑。不过面色怡然,从容不迫地请安。
太后懒洋洋地轻抬眼皮,慢声细语,“你嫁入裕王府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
温凛月垂下眼睑,恭顺答话:“臣妇一切皆好,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想必你也猜到了哀家为何宣你进宫,是语嫣想见你。你且去芳华宫吧!”
太后为人直爽,面对小辈很少弯弯绕绕,有什么便说什么。
温凛月跪安以后,径直出了内殿。
她没着急去芳华宫,而是在慈安宫附近逗留了一小会儿。
她立在一棵梨树下。立春刚过,梨树抽绿,枝桠上冒出了点点细芽。
少女身上是雪白的衣裙,裙角拂过地面,斜拖在地上,像是地上生生开出了一朵俏丽白玉兰。
梨树之下的那张脸皎皎如天上月,眸色漆黑,薄唇嫣红,让人过目不忘。
没过多久,和太医便领着两个小学徒出来了。
三人从旁经过,和太医停下脚步,朝温凛月作揖,“王妃的伤将养得如何了?”
温凛月微微一笑,灿若骄阳,“和太医妙手回春,我的伤已经好全了。”
和太医和蔼轻笑,“既是如此,老朽便放心了。”
温凛月趁着同和太医说话的间隙,朝江源使了个眼色。
江源心领神会。
师徒三人继续往太医院走去。
拐过方形花坛,三人的身影被茂盛的树丛遮掩住,影影错错,看不真切。
江源朝走在最前面的和太医低声说:“师傅,徒儿方才不小心落了一张药笺,我回去找找看。”
和太医听过后没太在意,拂拂袖,“去吧。”
见两人行远,没了身影。他立刻折回去。
他朝温凛月见礼,轻声问:“王妃找小人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