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州没有答话,他坐回了椅子,沉思片刻道:“不能回去了,钱江,再辛苦你一趟,帮本官找另一个人。”钱江很想在新来的侍郎面前立功,忙道:“去哪里,大人尽管吩咐便是。”“东坊向南三里,过去的归德将军府,你可知道?”“知道的,小的家就临安,各处都熟识。不过大人,那宅子现在好像空着,并无人居住,小的恐怕进不去。”
赵清州一边抬手拿起自己方才写字的墨笔,在一张纸上笔走龙蛇地写下一些字迹,一边答道:“无需进宅子里去。那宅子外角上,有一座旧兵器坊,现名‘过云楼’,你进去,不用多说什么,只将这字条交给那过云楼主人便可。”他说罢,将写好的字纸拿起来,轻轻吹了吹,待稍干后,将它叠好交给了钱江。
钱江恭敬地将字条放入怀中,匆忙退下。赵清州看向窗外,一股双重的担忧,涌上了心头。
今早在朝堂之上,几位秘书郎与侍御史曹可春等人联名上书,检举太子太傅童德芳数日之前借刘内侍寿宴之机,进献重礼,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嫌。刘内侍的五十大寿,朝中大员尽数遣人前去敬贺,可实到之人并不太多,也无人注意送礼之事。因此当曹可春等人言之凿凿说出当日所见之情状时,朝中一时竟无人能够反驳。况且那日确实有人看到,童大人留宿在了刘内侍府中,第二日才从刘家的宅院里出来,这似乎给结党营私、欲图谋逆的罪名,又添了一条证据。
刘内侍当即跪倒,向官家赵与莒以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他与童德芳大人只是私交甚好,故而那日醉酒后留童大人在府中过夜,绝无营私谋逆之心。曹可春却也跪倒在地,哭陈唐代宦官勾结重臣祸乱朝纲的先例,又举了太子侍读王叔文架空唐顺宗的事例,让官家不由得对刘内侍和童德芳的私交甚密生出一丝担忧。
正在官家犹豫不决之时,史弥远站了出来,公道地声称自己那日也去了刘内侍府中,虽然因故先走了,却也目睹了童大人进府的前后,并未见到什么重礼;几位大人那日也都曾醉酒,或许见之不真,起了误会,不可由他们的一面之词,便给童德芳和刘内侍随意定罪;况且若是这二人有意谋反,定会有些往来信件藏在府中,这才是铁证如山,其余的都是口说无凭,不可为信。赵与莒微微颔首,问史弥远可有方法查清此案。
这个提问正中史弥远下怀,他堂而皇之地提出先将刘内侍和童大人分别留在宫中不同地点,防止串供,再派人去童府和刘宅搜证,二位大人是否清白,今晚之前必能揭晓,若是侍御史和秘书郎构陷朝臣,也应依法处置。
赵与莒这才听出来,史弥远明为说情,实为创造机会去二人府中罗织罪证;而自己作为万人之上的君主,若置之不理或是不能明断,自然会失了威信,惹得朝中众议沸腾,构成祸患。
赵与莒心中一时生出几分愤怒:今天曹可春的发难和史弥远的办法,恐怕都是早有计谋的,他们做好了圈套,借自己的权威,来清除异党。他虽然心知肚明,可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来平息此事,史弥远奸诈过人,以他的才智,实难碾压,此事上只能被人牵着鼻子向前走。
朝堂之上,看破了这一切的,不止官家一人。赵清州早已是心急如焚,他看向项抗站的地方,那里今日空空如也,想必项抗还被项远潮禁足在家中,他又看向项远潮:老将军在曹可春陈词之时,还愤愤不平想要挺身而出,可史弥远一出面,项远潮便垂头不语了。
赵清州只能立在原地静观其变,贸然地偏向只会让自己也卷进这个莫须有的“结党联盟”之中,他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赵与莒裁度之后,回户部的官邸,把云华叫来,二人商量一个应对的方法。
此时官家似乎已想出了对策,他理了理黄袍,吩咐道:“既然此事牵涉了御史台,难保公允,那便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去童、刘二府查证吧。”话音未落,程舒勤和郑德刚连忙跪倒道:微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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