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时，所有人的神经都极度紧张，等现在确认安全后，整个人的神经猛然松懈，卡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汗透了。

格兰助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如果不是还要控制方向盘，他这会儿大概已经完全瘫在座位上，不会再动弹一根手指了。

“那家伙到底怎么长那么大啊……”

卡莎和格兰都是科学家，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只要打了激素就能长到这么大”的歪理学说（大概也只有毫无科学素养的哈士奇记者会信吧）。

卡莎喘着气说：“不仅仅是体型的问题，这群怪物外骨骼的硬度也很不同寻常。”

她亲眼看到对方冲击撞破水泥地面，换做普通人类，同样的力量冲击，足以把脑浆都砸出来了。这种硬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生物骨骼理论上能达到的极限。

这也是虫族怪物登场时，它敢于直接从保安头部攻击的底气。这种怪物已经清楚地知晓，人类坚固的骨骼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戳就烂的锡纸。

卡莎说着也亢奋起来：“我们绝对是首位发现它们的科学家，只要采集到肢体碎片，我们就可以研究这些怪物身上的秘密——”

那是一项全新的物种！

——简直就像是一座从未被前人造访过的巨大金矿，每往矿里头敲一锄头，都是人类科技的往前迈进。

格兰助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边开车，另一边对那位拉丁裔记者说：“我不管你拍摄了什么，所有和卡莎博士有关的采访一定要全部删除……”

“群众有权了解真相！”

“你侵犯了博士的隐私权，我们也有权利将你送进监狱里。”格兰助手非常冷静地说，“我觉得，你应该请不起什么优秀的律师吧。”

记者脸色发黑。

她又和格兰助手吵架了几次，才勉勉强强地确定了哪些料可以放出，哪些不能，最后还从对方身上敲诈了一笔数额不小封口费：“简直亏大了，本来我明明可以借此成为主编的……”

话虽这样说，但就女记者眉开眼笑的神色，她其实赚了很大一笔钱，还要到了相关研究的优先报道权限，稳赚不亏。

“卡莎博士，您没事吧……”

和已经松懈下来的助手和记者不同，卡莎仍然眉头紧锁，她抬着头，紧紧盯着天空中慢悠悠飞行的“蝴蝶”。她心情沉重地说：“我没事，只是在想……如果说螳螂怪是解决敌人，熊蜂是负责觅食，那么，那些‘蝴蝶’究竟什么职位……”

“蝴蝶”们只是无所事事地飘来飘去，它们宛如被风吹得时聚时散的云，半透明的翅膀闪闪发光，偶尔在翅翼的脉络里爆开浅蓝色的光，摇摇晃晃，又干净又梦幻，界限清晰地和下面的炼狱区分来开。

随着卡莎的提示，另外两个人也将目光投向了那些闪闪发光的“蝴蝶”们，就在这时，有一只蝴蝶正面对准了他们。

蓝色的明光。

如烟花一样从翅膀的脉络上爆开。

几乎是……

一生只能目睹一次的绚烂。

该怎样描述那种美丽呢？

是完全摒弃了暴力美学里的暴力，只留下单纯又纤细的美感。紧接着，卡莎暂时丧失了视觉，也暂时丧失的听觉，她只是看见，无论是格兰助手，还是那个烦死人的拉丁裔女记者，都在过于苍白的光里消失了。

卡莎分辨不清楚，这到底她周围的一切真的蒸发了，还是，因为人的角膜太过脆弱，在接受了远超它承受上限的明光后，短暂失明，只在脑海里留下“白”的概念。

但她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天空中的“蝴蝶”们并不是在无所事事地瞎晃，它们占据了天空，也相当于立于最好的阻击位置。她看见“蝴蝶”的翅膀光芒闪动，其实是它们在攻击下面的人，只是攻击方式超出了认知，以至于都没有人意识到它们其实是在“开火”。

颜色慢慢回到视线里。

卡莎看见了燃烧的火焰。

——看见了破碎颠倒的大货车，货车头四分五裂，钢铁翻卷着扎入地面里，将柏油马路划出长长的伤口。

卡莎看见了血。

——看见了一个白大褂的袖子挂在货车门上，袖子被风吹得摇摇摆摆，像是一只高举求饶的白色旗帜，上面斑斑点点的鲜血缓慢地润染开。

有人在逃亡。

有人在求救。

有人在走向死亡。

卡莎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很疼，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是，但是……上帝啊，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人间地狱吧。

一道空灵的声音飘进卡莎的脑海：

[……你，想拯救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