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被傅太太支开了,并不知道顾令钧今日要来家里做客。 沈绣婉站在二楼,看见顾令钧被仆佣领进客厅,他的言行举止都很规矩妥帖,没有像毛头子一样东张西望,他把带来的水果和白酒放在茶几上,就安静地坐在了沙发上。 她不禁柔声道:“这位顾先生初次登门未曾空手,倒是个很有礼貌的年轻人。” 傅金城未置可否。 沈绣婉又担心道:“要是妈不满意顾先生,那云珠该怎么办?” 傅金城屈指叩了叩楼梯扶手,没有回答。 今日请顾令钧上门,本就不是为了考察他,而是为了拒绝他。 所以无论他表现的是好是坏,都没有任何意义。 “妈怎么还不来?” 沈绣婉又见傅太太迟迟没有出现,顾令钧孤零零坐在沙发上也没个人招待,不禁准备下楼同他话,免得他一个人尴尬。 傅金城拉住她:“再等等。” 沈绣婉愣了愣,旋即明白了傅太太这是故意不出现,给顾令钧下马威呢。 她不禁想起自己初次登门的情景—— 那她在傅公馆大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傅老爷子从总统府回来,才带她进来,又冲家里的仆佣们发了很大一通脾气,责问他们为什么要把人拒之门外。 而那一,她没有看见傅太太。 想必那个时候,傅太太对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也是很不满意的吧? 傅太太一生富贵,不喜欢和他们这种穷人家出来的孩子打交道。 直到两刻钟后,傅太太才姗姗来迟。 随着她出现,冷清的客厅这才热闹起来,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他们相继出现,沈绣婉也终于能跟着傅金城下楼来见顾令钧。 傅太太坐在主位。 她今日穿了件黑色缎面金线刺绣牡丹花的旗袍,外面披了件白羊毛绒的坎肩,她虽然上了年纪但肌肤依然白皙细腻,眉毛描得细而挑,垂在胸前的蛋面葫芦形翡翠足有巴掌大,腕间的那只翡翠麻花手镯碧莹莹的,越发透出贵气来。 她笑得和善,抬手作请:“今年的御前龙井,苏杭那边送来的,顾先生尝尝味道。” 顾令钧略一颔首:“多谢伯母。” 沈绣婉悄悄看他。 即使面对这么多的傅家人,顾令钧也仍旧不卑不亢,这份心气确实很了不得。 顾令钧喝了茶,关切道:“伯母,云珠今日不在家吗?” “她去同学家里玩了。”傅太太吹了吹茶汤,“我听顾先生的口音,似乎是川蜀那边的人?不知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是眉山人,”顾令钧放下茶杯,落落大方地介绍起自己的家庭,“我爸妈都是农民,我家世代耕田,偶尔也会在城镇里做些生意。” 傅太太微微点头:“那顾先生怎么会想到读书?” 顾令钧顿了顿,坦白道:“我老家虽然偏僻,但城里也有各种报刊和书籍,我通过那些刊物了解世界局势,知道现今列强对我国虎视眈眈,偏偏我国国力衰弱,不堪抵御。‘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是农民的孩子,却也有保家卫国的决心。梁启超先生曾在文章里面写道:‘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我想在这样特殊的时期,仅靠种田是不足以强盛国力的,我期望能通过读书,强盛我的国家。” 他完,众人表情各异,客厅里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