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田地极多,占地面积极广,种出的东西极少,院落聚在一起,拥挤在一起,少说也有几百户人家,小孩子成群结队——几乎每家最少都有三个五个,有的更多。能成年成家的,其实不多。 好多年了,能读书有了出息,走出去,然后站稳脚跟,谋些吃食的,不再饥寒交迫的,有几个?成家立业,有多难?更别说,那一双双眉高眼低的目光,委实世间最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李西山是打算和一些人攀谈一番的,不过来到这边之后,再没有了半点念想,——实在是没有几人了。尤其是那几个小了一辈,根本没见过鬼童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四十多岁的老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李西山之后。 恐怕已经没人敢再提起,差不多五十多年前,有个孩子,老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翻着眼看人,那双眼睛,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眼珠极大,还向外突出,偏偏那双眼睛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也难怪被村里人叫做鬼瞳,那个孩子就是名副其实的鬼童了。 三五岁时,还能跌跌撞撞跟在一群孩子后面捡些烂草根填填肚子,再长大一些,就没有人愿意被他跟在身后了,不光是看起来吓人,更多担心被沾染了邪气。 其实相对于被人推下山崖,被小孩子绊倒尿尿淋头,鬼童更怕被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抛弃不要。所以,自五岁开始,自己就没有在屋子里睡过觉,也没有在桌子上吃过饭,哪怕是父母给点吃的,也不敢吃太多。这些,真不是鬼童父母不管他。除了从长不了几棵庄稼的地里扒拉些吃食,父母也做不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鬼童自己把双眼眼珠挖了出来,血淋淋的眼窝、跌跌撞撞走出自家院门,自以为可以时来运转之后,噩梦才真正开始······当然,鬼童是彻底看不见了。 鬼童带给鬼童家人的是什么,村落里的每一个居民都清清楚楚。避如蛇蝎,偏偏避无可避,于是横眉冷对,千夫所指,万千恶毒语言,千方百计的处处排挤······哪怕鬼童自己消失不见,这种偏见,依然没能改变,确实没有几人记得鬼童是什么模样的孩子了,但是那个鬼童是谁家的孩子,却被每个人记得清清楚楚,就像好不容易读书有了出息的孩子走出村落之后,被人问了哪里人,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一样。其实更加凄惨。 直到鬼童变得疯疯癫癫的小妹妹三十多年前坠崖之后,小村落才再次变得平静起来。平静起来,却不代表鬼童带给村落的伤害也消失不见,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还不住念叨,在鬼童降生之前,村落是何等的世外桃源。 李西山啧啧几声,“不近恶不知善?那到底是谁恶谁善?又恶了谁善了谁?” “大和尚真不是个东西,十几年的住持,二十年的方丈,广法寺地盘翻了几番?自己发达了,都不愿意照顾一下家乡!”李西山愤恨不已,“修条路很难?带出几个读书种子很难?”李西山很无奈,那条青石铺就的铭恩巷也是广法寺修建的,还有几处?李西山皱了皱眉,真没有几处了。广法寺留下的财富,其实也有限。“最不济,也能说几句自己家乡的好话吧。或者有意无意,透漏自己对家乡的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