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每天晚上孩子能接到五六个同学打来的电话问作业,听说午休和自习课也不得安宁,孩子抱怨说总是想问题想到一半被打断思路,让老师管一管的。
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就不觉得了?
花了十分钟,林夏遥给方静姝讲完了今天物理作业最后一道限流与分压的题,急匆匆地跳起来,跑去了卫生间。
而方静姝抱着写完的物理作业坐回座位,就也遇到了磨磨蹭蹭注视她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她问题的同学。
去找方静姝请教问题的那个小胖,自以为暗戳戳地喜欢方静姝,其实喜欢到了没人看不出他暗恋的地步。
一和方静姝说话,他就支吾结巴脸红,低着头不敢抬头。
每每都是同一个借口,磕磕巴巴地说:“学……学习委员……我……我想问你个题行吗……”
连喊方静姝一声大名都不敢,只敢借着“学习委员”这样的职务称呼喊出口。
仿佛就给自己的行为找了点底气似的。
而后仍然坐在座位上的原逍,就听到方静姝弱声弱气地和前去请教她的小胖子说:“我也不懂。要不然你去问问林夏遥好不好?”
“她讲题又快又好,脾气也好,你要是不明白,多问几次,她也不生气的,还会换个角度给你讲。”
说话声音既轻且软,委委屈屈的,让男孩子即使被拒绝了,也生不出恼火的心思。
可原逍那凌厉的余光,就扫了过去。
别以为他天天戳这儿做数学题,身为班长也不怎么管事儿,就不知道周围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懂,要不然你去问问xx”这就是一句托词,是不想浪费时间讲题的借口而已。
学生们就不懂趋利避害,不懂审时度势,不懂小社会吗?
如果你是班委,你长得好看,你人缘好小圈子小团体人多,那多半都会卖你个面子,不会明显地拒绝。
如果你是比较边缘的小透明,对方对你也没什么异样的心思,那也没什么人愿意为你浪费时间浪费口舌。
而小胖同学,满脸痘痘,生得不好看,班上常年倒数第一垫底,家境也不好。
性格畏畏缩缩却又不懂得看脸色,还是借读生。
因为父母在实验高中附近的菜市场里卖鱼为生,他每天穿着同一件泛着鱼腥味袖口脏兮兮的校服,一周也未见得洗一次校服外套。
每每鼓起勇气过去找方静姝搭话请教题目,得到的,都是来自他心中女神委婉的拒绝与敷衍。
除了原逍这新任的傻乎乎美滋滋还觉得自己人缘倍儿好的小同桌。
林夏遥刚甩着手上的水珠,蹦跶着从讲台上跳下来,坐回自己座位上,就迎来了一个满脸通红的小胖子。
方静姝说的话,对江小胖来说,都是圣旨。
哪怕目的其实不是为了问题,只是为了和方静姝说两句话,他也不敢答应了以后明目张胆地违抗圣意,于是颠儿颠儿地来找林夏遥了。
林夏遥来者不拒,一视同仁。
哪怕人家用脏兮兮的长指甲在她的稿纸本上无措地划出来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长道道,她也不会当面从人家手底下把本子拉回来的。
原逍知道,有些学生,哪怕有不懂,也绝不敢去主动找老师。
越是成绩差,越是怕老师。
更何况去办公室问题,还得排队,老师可能还连批带评,上课讲了怎么不听讲,上次考得那么差云云,弄不好还一个电话打去家长那里告状。
哪像林夏遥呢,瞅着她身边问题的人离开了,直接过来,不用等,还不会被批评,也不甩脸色,好声好气的。
一种解法不会,连着教科书的原理翻来覆去地变着法儿给讲。
越是瞅着好使,使的人就越多。
原逍琢磨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最近几天,八成以上的班内请教都被推脱到他同桌这儿来了。
至于剩下的两成,原逍认为,基本是同桌好友或者互有好感的男女菜鸡互啄内耗掉了。
搞得原逍自习课时,身边嗡嗡嗡地像人来人往的花鸟市场。
可讲了两遍了,江小胖还没明白。
原逍就看着平时从来做作业都只爱用水性笔的同桌小丫头,悄悄地伸出右手,去笔袋里摸出了她的圆珠笔,咔咔咔哒哒哒,咔咔咔哒哒哒,不停地摁。
魔音穿耳。
原逍侧目扫过去,林夏遥却根本对他的目光一无所知。
她全身心地沉浸在了“到底还能怎么把这道题讲得更明白易懂”的思索里,连疯狂摁笔都不能发泄。
林夏遥左手托着腮,本就带点婴儿肥的脸颊气鼓鼓的,像只塞满了食物屯粮的小仓鼠,拿圆珠笔戳着自己,给自己的侧脸硬是戳出一个小酒窝来。
原逍就知道她烦了。
她明明和原逍一样,一遍讲不懂就烦,只讲重难点和得分步骤对方听不明白也烦。
然而她就是不表露出来,脸上一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拼命压抑着还用那温和友善的语气说话,连音量都不会提高半个分贝。
然后摸出她那只专用解压的圆珠笔,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吵得原逍心烦。
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做!原逍盯着她看,心想,林夏遥这个丫头,是不是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