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筒……”
元鹤似乎不愿让陶眠太过感伤,他把视线又移到眼前的天,喟叹一声。
“幸好……幸好我还有机会再见一眼这片星幕。”
元鹤说,他曾经设想过许多自己的归处。当年他在边关征战,见惯了生死。多少出生入死的将士,昨夜还在谈笑风生,第二天就成了一抔黄土。
元鹤不觉得自己比别人更高明,更幸运。他早早想过自己的死法,想得最多的,是死在敌人的刀锋下。
为国捐躯,死得壮烈,元鹤曾以为,那是他最完美的结局。
但他如今的想法不一样了。他想,在这桃花山安安静静地睡去,也是一生的圆满。
今夜元鹤总是想起年幼时的自己,那个整日穿梭在山林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自己。
“陶眠师父,若我离去,不必太过伤怀。那是我脱离了这肉身的拘束,又一次获得自由了。”
三师姐曾在最后写给师父的信中说,若是听见有风穿林,正是他们姐弟二人归来。
“人的灵魂会全部转世么?总要留下一缕眷恋吧。或许师父某日见到一只白鸟从林梢飞落,那便是我残存的牵挂。”
陶眠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这几个徒弟,总是说这样的话糊弄我。”
偏偏他永远会相信。
七筒笑了笑。
“陶眠师父,若有来生,烦请您……还要收我为徒。”
“做我的徒弟有什么好呢?如果不是遇见了我,或许你的人生会更加顺遂,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不及一场奇遇。我从来没有一刻后悔来到桃花山,能在这里了却一生……是我的幸事。”
那晚陶眠带着元鹤从观星台回到道观,再把他送回房间。
元鹤还和他约着下一次再去观星。
山中又下了两日秋雨,都在夜里。好不容易等来天晴,陶眠兴致勃勃,冲进徒弟的房间,准备和他商量今晚看星星的事。
元鹤的房间安静非常,因为陶眠用灵力护住了整间屋子,所以潮湿的夜雨未能侵入屋内,相反,空气里是干燥的气息。
陶眠听不到元鹤的呼吸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到徒弟的床前,看他平静地躺着,被子垫在双臂之下,两手盖在他送的那本《丹元子步天歌》。
元鹤神态安然,头微微侧着,睫毛在眼底打下两小片阴影。
黑蛇和白鹤也嗅到不寻常的死亡气息,匆忙赶到客房。
它们一个推开门,一个撞开窗,只见仙人侧坐在地上,轻声呼唤着元鹤的名字。
“七筒……七筒……
小竹筒,天晴了。今夜无云,师父带你去看星星……”
再没有人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