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不是他惯用剑的手,使起来有些不够灵活,但他毅然向仙人挥出了剑。
剑刃相接,又分开。左臂传来的疼痛突然加剧,这让沈泊舟一时间没有承受住,单膝跪了下来。
他右手握剑,用力扎进地面,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喘气。
前方传来草叶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一双墨色的布靴,出现在他面前。
冰冷的剑尖,缓缓抵上他的喉咙。
沈泊舟被迫抬起头,嘴角额头带血。
喉咙一口腥甜,他咳嗽一声,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他仰望着仙人,唇角向一侧咧开。
“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
“你不是我的对手。”
陶眠说出这话时,语气没有一丝倨傲,只是在陈述事实。
“是不配做对手,还是不该做对手?”
沈泊舟问出这句话后,陶眠沉默了。
这沉默也在沈泊舟的料想之中。
他的视线从仙人淡漠的脸上滑走,瞥见了旁边昏睡过去的荣筝。
荣筝被陶眠的结界保护起来。即便周围是重重火光,她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沉沉睡去。
“为什么,”看见荣筝的那一刻,沈泊舟的神情再次变得不平静起来,“浮沉阁的头号杀手,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你肯接纳她做徒弟,却要计较我过去的错?”
“我说了,我给过你机会。”陶眠只是重复他说过的话。
“那算什么机会!”沈泊舟重新望向陶眠,眼神中又恢复了偏执癫狂,“你给了你徒弟想要的。你的大弟子要门派,你给了。二弟子要皇位,你给了。三弟子四弟子要以自相残杀的方式斩断恩怨,你也允了。荣筝,她想了断过去,你就保护她不被浮沉阁的势力骚扰,还为她寻医问药,让她苟延残喘。”
“但是我呢!师父,我只是想要水生天。我的灵根被仇人挖走,灵根对于一个修士有多重要,师父真的不明白吗?您明白的,您这么尽心尽力地给那个人找水生天,不仅是什么叫他听雨听风听鸟鸣,是为了保住他的命!
我也是为了活命。更何况,灵根被挖走,是我情愿的吗?是你的好弟子六船抢走了这具躯壳,却没本事保护好它,才让我突遭横祸。过错不是我犯下的,后果却要我来承担!
师父,我总是向您要公平,您却从来没有真正听过我一言。我如此迫切地要最后的水生天,您明白一切,却总是不应允。如果您早答应了我,我又怎会出此下策?桃花山又怎能遭到这场灾祸?”
沈泊舟字字句句,出于本心。
这一年的短暂时光,不论出自何种原因,陶眠待他是好的。
有时候沈泊舟都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把陶眠当作真正的师父。然而每当他兴起这样的念头,他又会无比痛恨陶眠。
为什么他的师兄师姐,不论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陶眠都一口答应了。
而到了他这里,他只是要活下来,陶眠都不肯松口。
这样两股极端的情绪拉扯着沈泊舟,让他痛苦,也叫他茫然。
他再也承受不住这般煎熬,索性放弃摇摆,彻底堕落成一个不可救药的恶人。
反正不论他怎么做,陶眠待他,永远都比不上师兄师姐。
那他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陶眠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沈泊舟是魔,如果和人类的年龄相比,他或许不算年轻了。
但在千岁的仙人眼中,他依旧年轻。
仙人的眼底渐渐浮现了一丝哀伤。
“徒弟,”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此生唯一一次承认沈泊舟的身份,“你还想要什么呢。
最后一块水生天早就在你的体内。它落在了一根树枝上,我把它取下,混在药里,让你喝了。
在还没有离开桃花山的时候,你的身体中,就已经有了一块水生天。
师父不是不想给,而是给不了第二次。你不需要做什么,也不用要求什么,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怕你失了道心,怕你走邪路,才考验你至今。你只要在树下敞开怀抱等待,果子就会落在你的怀中。为什么偏偏要把那树砍断呢。
你明明应该感知到水生天在你体内,已经是完满的一块。但是你的双眼总是在追寻,无法安定。
徒弟,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