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垂下眼睑,静静听着,一面用染了蔻丹的指尖似是无意地敲着扶手,那椅子是用黄花梨打造而成,纹路秀丽,色泽暗雅,与丹娘的小手反而形成鲜明对比。一暗一白,一动一静,这一下下敲击,都敲进了马夫人的心里,她突然没了底——这沈家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偏又不敢催,马夫人只能端着茶碗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马夫人这话我不爱听了,不是我不想买,而是年前刚出了一大笔银子,又是采买来年各项种子,又是给庄子上的农奴下人们裁制新衣,府内府外桩桩件件都要打点。何况,我们家大爷还不在,左右只有我一个女人当家,两百亩水田……我却是不能完全拿主意的。”
丹娘勾起嘴角,“你若是便宜些,我手头宽裕银子够,买也买了。可我瞧着夫人的意思——像是登门劝我买,又不愿降低价钱,这如何使得?”
马夫人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若不是怕家丑外扬,又急着要银钱来平事,又哪里需要登门找丹娘开这个口。
一盏茶还没喝完,马夫人就拂袖离去。
尔雅不解道:“大奶奶,咱们不是也想多置办些田地吗?如何不要?”
丹娘:“傻尔雅,上赶着的那能叫买卖吗?”
当初她手头宽裕,恰逢季节适宜,那会儿马夫人就算抬高一些价钱,她咬咬牙也能买下。可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圣京城内方才平稳,各地叛军不断,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安生。
这个节骨眼上谁家也不会随便把银子往外使。
何况正月还未过完,尚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时候,那两百亩水田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不能光凭着马夫人一张嘴说。
花这么多钱,买一个丹娘无法确定的东西,她才不干呢。
一辆朱红马车缓缓从沈府驶离,马夫人坐在车内,胸口微微起伏,她还未曾从丹娘那番话里缓过神来。
“真是没想到,宋家出来的一个小小痴儿,竟然也敢这般与我说话!你方才听见她的话了吗?好不客气,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马夫人呢喃着,脸都气得微微发白。
邹妈妈劝道:“太太别气,当心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当!那宋家小七就是个傻子,您也不是头一回知晓了,怎么还把她的话当真呢?”
“是不当真,可……谁让她字字句句都往我肺管子上戳呢?!”
“眼下还是咱们家大小姐的事情更要紧,若不是急需这笔银子,谁又会去沈府那样的破落地?”邹妈妈又换了个角度去劝。
马夫人嘴角紧了紧。
方才进沈府时,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惊讶。
她原先也不是没去过沈府,但从前的模样和如今比起来,简直像换了个府邸。随是冬日,里头依然能透着菜蔬的清新香气,地上的青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也重新修缮改道,如今进府的路都与先前不同了。
当初,沈家一家离开云州,谁不等着看这对小夫妻的笑话。
他们俩一个痴傻,一个瞎瘸,如何料理这么一座宅院?
可人家偏偏料理得很好,还把庄务打点得妥当,谁不说沈家庄子是近两年收成最好的庄子,不但主子赚得多,庄子上的那些佃户们也过得比别家富足。人最怕的就是比较,一传十十传百,居然也传到了马夫人的耳朵里。
想到这儿,她又是一阵长叹:“你说得对,先去瞧瞧秀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