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
还真是一个小阿哥。
被褥微微鼓起,玉白的手搭在小腹上端,云琇再一次忆起了梦中的场景。
早年得意,宠冠后宫,无人能与她相争,一切都与现实合上了。
她微微扯唇,露出一个讽笑。
小五胤祺不得重用,还没出生的两个孩子,一个幽禁致死,一个幼年病逝。
太子被废,她最看不顺眼的德妃成了太后。虽说膝下骨肉倪墙,去的也比她早,但至少压了她一辈子,死后荣光十足,还能与先帝合葬。
而她呢?
没有太妃的名头,新帝登基后,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谁都能踩一脚,谁也不会忆起,她是昔年风光无限的宠妃娘娘。
……这些倒也罢了。
是她蠢,小九亦然。掺和夺嫡,技不如人,没什么好怨怪的。
让她如坠冰窖的是皇上。
那把插入心口,鲜血淋漓,给予致命一击的的刀,正是现下宠她如珠,待她如宝的康熙皇帝。
年轻时的甜言蜜语算不上什么,再绝艳的姿容也抵不过时光的侵袭。晚年的时候,他一个接一个地纳汉女,哪还记得从前的誓言!
——“若宜妃跋扈不敬,不必顾及朕之心意。”
心意?什么好笑的心意?
喜爱她的时候,说她的小脾性分外动人;把她抛到脑后去了了,便嫌她跋扈,一点体面都不留。
她的一颗心都系在皇上那儿,以他为天,处处体贴,做好了宠妃的本分。即便骄纵,与人争宠,也把握好了分寸。
满宫妃嫔,她真正得罪的,又有几个?
她也不曾出手害过皇嗣,谋划腌臜之事。
自以为做了得了皇上几分真心,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还输了个彻彻底底。
……
恰如一道当头棒喝——
她算是看明白了,帝王无情。
后宫之中,丢了一颗心,给自己套住枷锁,就是真正的愚蠢。
床帐之下,云琇的呼吸滞涩了一瞬,随即冷笑了起来。
这是上天预示的未来,她何须顺着梦境走下去?
她出身满洲大族,位居妃位,膝下有皇子,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的看重,无人敢小瞧了她。
梦里那么多遗憾等待挽回,何必劳心劳力地束缚自己,小心翼翼地争宠,妄想虚无缥缈的帝王真心?
儿孙成才,活得自在,才是正理。
至于男人?
本宫不伺候了!
***
卯时刚过,云琇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穿衣。
她的精神恹恹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但丝毫无损于那幅明媚姝丽的容貌。
瓜子脸,远山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鼻梁翘挺,嘴唇红润,五官可以用“艳”字来形容,却没有半分妖娆之气。
后宫中,她的长相也是独一份的,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良贵人卫氏可以与之媲美。
卫氏被皇上看中,一朝承宠,妃嫔们都等着看宜妃的笑话——
良贵人是碧玉型的秀丽美人,与大气绝艳的宜妃不是一个类别,她们猜测,皇上喜好汉学,应更亲睐良贵人那样的女子,宜妃的气焰也该缩一缩了。
谁知皇上新鲜了一段时日就冷落了良贵人,待八阿哥出生,良贵人更是少有圣眷。
从选秀到封妃,云琇依旧盛宠不衰,恨得她们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眼下云琇半阖着眸,粉黛未施,如海棠春睡般艳丽稍减,多了一分素净。
董嬷嬷知晓主子昨夜没有睡好,吩咐二等宫女春白梳头的时候轻柔些,不要惊扰了娘娘。
“娘娘可要上妆?”文鸳轻声道。
按理说,怀孕的女子不能用粉,宫妃也是一样。
一旦怀了孕,就会长斑,臃肿……娘娘们最怕攀比,更怕在皇上面前出丑,于是花心思让人调制出不伤身的脂粉,青黛等等物什。
云琇自然也有。文鸳调配脂粉乃是一绝,打开一闻,还有淡淡的花露香。
“不必了。她们争艳就好,不差我一个。”云琇倦怠道。
因为梦境,后半夜她心绪起伏,难以入眠,只休憩了一小会,现下哪有打扮的心思?
文鸳应是,愈发放柔了脚步。
每月逢五、逢十之日,由皇贵妃佟佳氏领头,众人前往慈宁宫请安,其余的日子单单去承乾宫给皇贵妃请安便可。
原本皇贵妃有了六月的身孕,免了众人的请安,可今儿遇上了特殊时候。皇贵妃传了话,让她们去承乾宫小坐,为准备皇上的生辰,顺便商量一番万寿节的安排。
皇贵妃这般吩咐,谁敢缺席?
怀孕四月的德妃只怕比云琇到的更早。
梳洗打扮后,云琇随意地指了一件浅杏缠枝纹的衣裳,让文鸳她们惊了一惊。
宜妃娘娘从前只穿亮色,今儿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