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箐站在母亲身后偷偷打量宋淮。
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这位大都督,但不敢往脸上瞄,只瞧见他宽肩细腰,足蹬一双紫色滚边的官靴。
听说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有成家呢,骆箐暗道,骆莺要攀上高门,应该勾搭他才对吧?怎么……想着又撇起唇角,宋淮还真是攀不上的,章允宁要不是头脑不好,章府也不可能看得上骆莺。
“大都督这是要走了吗?”骆老夫人大着胆子相问,但声音谦恭,小心翼翼。
宋淮出乎意料的接了话:“是,你们进去吧,舅母在等着。”
骆老夫人难免失望,因她很少见到宋淮,早些年他不在燕京,回京后又独爱清净,除了皇宫与都督府,甚少在别处露面。今日本想套近乎,谁想这就要离开了。她目送宋淮。
宋淮走两步却停下来。
刚好停在骆莺的面前。
男子个头极高,穿着深青色的锦袍,骆莺瞧见他垂下来的手很白,不像是打过多年仗的人,她一阵紧张。
鼻尖香味渐浓,似苦涩的药,又似清凉的薄荷,淡雅的花,混杂在一处,是她身上独有的。
前世,他有日忽然注意到,觉得十分好闻,然而见过许多姑娘,却不曾再碰到相似的。
宋淮停顿片刻,往外走去。
骆莺这才敢抬头,但也只瞥到一眼侧脸。
刀斧雕琢般的下颌,高挺的鼻子,又让她感觉出了这男子身上的冷硬感——这一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做大都督不容易,我想留他吃顿饭,如今都难得很。”章老夫人的话把所有人的视线又拉回来。
骆老夫人忙领着小辈们往里走。
章老夫人坐在暖阁中央的高椅上,穿一件石青色绣云芝瑞草的夹袄,头戴抹额,正中间一颗紫珠比拇指还大。在她下首坐着儿媳章夫人孟氏,此番起来对老夫人行礼:“天寒地冻的,老夫人不曾受凉吧?”
骆老夫人道:“哪里哪里,都是坐轿子过来的,些许寒风算不得什么。”
章老夫人请她们坐下,叫丫环上热茶:“喝了暖暖身子。”
骆老夫人还没忘宋淮:“刚才十分荣幸遇到宋都督,有宋都督这样的好官,真是百姓之福啊。”
“可惜忠义不能两全,他只顾着我们大魏,顾着百姓,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却不曾解决,我那小姑……”章老夫人顿一顿,不再提,看向骆莺,“骆大姑娘,你今晚可有想吃的东西?我让厨子做给你吃。”
骆莺哪里好真的点什么菜肴,忙道:“老夫人,不用这样劳烦的。”
章夫人在旁默默打量,心思复杂。
她的儿子傻了好些年,原本也没打算替他娶妻,谁想遇到这骆莺,竟开始天天惦念了。虽不是男女之情,好歹也算开窍,朝好的一面想,总不是让人绝望的。
只是,这姑娘身体不够健康……章夫人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过看着倒也不算太差。
思忖时,丫环靠近,压低声音耳语,章夫人唔了一声。
双方寒暄几句,章老夫人也在意骆莺的身体,便说她瘦,长胖些更好看。
许氏急忙就道:“因之前在孝期,没什么胃口,母亲也在劝着她,还花高价请名医看脉,帮着调养。”大夫确实请过,只对骆莺的病弱一筹莫展,说是先天的看运气。
章老夫人笑了笑。
既然要结亲,底细都是要打听清楚的,骆老夫人不是原配,对这三个孩子哪有什么感情,是这大姑娘到了待嫁之年才重视起来的。她扫一眼骆莺身上刻意穿的披风:“阿莺有这样慈爱的祖母,委实是好福气。”
骆老夫人神色微动:“也是阿莺懂事,惹人疼。”
章夫人中途插话说起水苑的花灯:“小姑娘最是喜欢这些,老夫人不介意的话,我让丫环带着她们去看看?”
必然少不了吹冷风,骆老夫人心想章夫人还是有些顾虑吧,想看看骆莺的身子,要是连这个都受不住,肯定就不会结亲。她看向骆莺:“阿莺,你最大,看着两个妹妹,别到处乱跑。”
骆莺应一声。
章夫人命丫环领她们去水苑。
骆燕拉住骆莺:“姐姐,你冷不冷,冷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去了,还能强迫我们不成?”
“不冷,穿这么厚呢。”骆莺摇摇她的手,“我也好奇这水苑是何样。”
从来都是骆莺包容她,骆燕哪里顶得住姐姐的撒娇,立刻就软了下来。
水苑建在府内的西边,穿过两侧种满青竹的小路,尽头便看见洒了月辉银光的水面。湖上的小桥挂着花灯,亭子里也是,比起在街上看花灯更添几分雅趣。
“阿莺。”章允宁已经等在这里了,快步上来,笑嘻嘻道,“总算见到你了。这花灯好不好看?我专门叫人挂了给你看的!”
年轻公子穿着一袭月白色金绣宝相花的锦袍,倘若不开口,当真是如珠玉在侧。
骆莺心头生出几分怜悯。
那日,她难得出门与妹妹在城内的九曲河散步,就遇到了章允宁,他把蹴鞠踢到她跟前。
她惊了一下就要避嫌,但章允宁却不认生,追着她说话,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一时怜悯,同他说了几句。谁想到,章允宁就记住了她,后来总是来家里找她。
骆老夫人乐得如此,开大门欢迎。
章府就知道这件事了。
骆莺回过神:“花灯很漂亮。”
章允宁马上道:“你喜欢哪一盏,我叫他们取下来。”